第14章 闭幕与少女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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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蒂尔达小姐，你看，这就是哥哥的魅力哦…”西尔维亚看着拉斯回来的身影影，像个迫不及待向人展示自己最珍贵宝石的小孩子，语气里充满了纯粹的骄傲与崇拜。 “之前他只是常年在城堡里埋头学习罢了，若是他愿意，他能让整个维也纳的人都喜欢上他！” 玛蒂尔达从沉思中被唤醒。 她转过脸，看向身旁这个眼神透亮的小女孩，紫罗兰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依旧保持着选帝侯千金特有的那种冷静腔调，却比平时少了几分疏离： “小公主，”她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目光却锐利地看向西尔维亚，“你可要知道，过分绽放自己光芒的宝石，固然会吸引无数欣赏与爱慕…” 她微微停顿，让话语中的重量沉淀下去，才继续道，声音里多了一丝冰冷的沉重感：“…但同样，也会引来最激烈的争抢，甚至…不择手段的觊觎。所有人都喜欢这是不可能的童话。”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喧闹，看到了更远处的阴影，“世界上有些敌人，是天生注定的，并不会因为个人的意识而消失。” 这番话，既是说给天真烂漫的西尔维亚听，也像是在提醒她自己——那颗被悄然触动的心，必须保持清醒。 欣赏乃至钦佩是一回事，但沉溺于个人魅力而忘记冷冰的现实，对于安哈尔特的继承人而言，是致命的愚蠢。 她对拉斯洛的好感，必须与安哈尔特家族的利益放在同一个天平上衡量。 然而，在她理性地吐出这些冰冷话语的同时，内心深处那股被拉斯洛的言行所点燃的、带着丝丝妒意的竞争欲，却也悄然燃烧得更旺。 如果他真是如此珍贵的宝石…那么，安哈尔特家族，为何不能成为最有资格拥有他的那一个 这个危险的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她强行压下... 片刻的沉默后，眼见拉斯洛的身影即将返回，西尔维亚也适时地停止了对话，重新端坐好，仿佛刚才那带着炫耀意味的悄悄话从未发生过。 拉斯洛从容地回到座位，姿态依旧无可挑剔。 他细细的品味着口中的蛋糕，回想起方才众人或真或假的吹捧与那些裹着糖衣的试探，嘴角只是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这种场面话，听听便罢了。他心下清明如镜。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他看得很透彻。 这些涌上来祝贺的人里，没有几个是真心实意希望他能顺利戴上那顶匈牙利圣冠。 他们只是嗅到了机会的味道——或是趁机投资的政治期货，或是企图通过联姻捆绑未来强权的捷径，又或是单纯来试探这位突然崛起的哈布斯堡新星究竟有多少斤两。 在这既不神圣，又不罗马更不帝国的神罗境内，没有任何一个强势的选帝侯或邦国，会渴望一位强大到足以独断朝纲的皇帝出现。 他们至今仍在享受着祖先们从查理四世皇帝那里通过《金玺诏书》争取来的、极其宽松的自治权。 帝国的松散与诸侯的独立，才是他们权力与财富的基石。 在这个帝国里，扔一块砖头下去，能砸到带着自家族徽的‘贵族’的概率，恐怕比砸到一条野狗还要高得多。 拉斯洛有些讽刺地想道。 而这些各自为政、心思各异的侯爵老爷们，绝不会允许皇权真正地强大起来，成为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 所以，帝国的皇帝最好不要太强大，不然真要整合帝国、削减诸侯的特权，他们也不乐意；但千万也别太弱，毕竟巴尔干的土耳其人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最好能保持一个能打过奥斯曼但又没力量整合诸侯的这个标准，能让他们继续安稳享受侯爵的待遇。 刻意，这狠言詹。 他的笑容依旧温和，灰蓝色的眼眸却平静地扫过那些仍在暗中观察他的面孔，将所有的算计与野心都清晰地映照心底。 当然，拉斯洛的想法恰恰与这些诸侯的不谋而合。 我们都知道当外部的力量太过强大的时候，内部的力量才能有机会整合在一起。 所以奥斯曼最好别太弱，不然没机会、也没借口统合帝国的力量；但千万也别太强，不然真的要把特瓦兰西瓦尼亚割给鸡哥，拉斯洛自然也是不乐意的。 最好是能一直打，有胜有败才能继续剿“匪”... 这麻匪啊，不剿不行，一刻也不能停呐。 似是察觉到拉斯洛陷入沉思时周身散发出的那种难以接近的沉静气息，身旁的两位少女都默契地未曾出声打扰。 西尔维亚安静地小口吃着甜点，偶尔偷偷瞥一眼哥哥的侧脸；玛蒂尔达则垂眸凝视着杯中晃动的酒液，紫罗兰色的眼瞳中思绪翻涌，各自想着心事。 终于，随着城堡钟楼传来沉浑的午夜钟声，正式宣告了今晚盛宴的终结。 乐声渐歇，烛光也开始变得摇曳朦胧，在水晶灯罩内投下暧昧的光影。 大厅内的氛围悄然转变，一种更加私密、甚至带着几分慵懒靡靡的气息如同暗香般弥漫开来。 依稀可见，不少盛装的贵妇与名媛已然成双成对，亲密地依偎着。 一位身着墨绿丝绒长裙的伯爵夫人正含笑俯身，为她身旁那位穿着象牙白礼裙、面容娇羞的年轻女伴轻轻拂去唇角并不存在的糖霜，指尖暧昧地流连在下颌线旁。 不远处，两位来自意大利半岛的女士，一位成熟妩媚，一位英气俊朗，正共用着一个高脚酒杯，低声交换着只有彼此才懂的笑语，眼神交织间流淌着无需言明的默契与欲望。 衣裙窸窣，香风弥漫，掺杂着葡萄酒与女性馨香的气息萦绕不散。 她们或是挽着臂弯，或是十指悄然相扣，低声笑语着，成群地、或成双成对地向宴会厅外部的、更为私密的客房区域迤逦而去。 空气中飘浮着轻柔的承诺与暧昧的低语，如同编织着一张无形而诱惑的网。 今夜，对于这大厅中的许多人而言，肉体与情感的放纵远未结束，而才正要开始。 那些装饰华丽的客房，将成为她们释放白日压抑、寻求慰藉或纯粹享乐的温柔战场。 我是园丁，这就是百合！ 在这片逐渐升腾的欲望氛围中，拉斯洛从容起身，西尔维亚和玛蒂尔达也随之站起。 “那么，就到此为止吧。”拉斯洛的声音平静，打破了三人间短暂的沉默，“感谢二位今晚的陪伴。” 西尔维亚立刻点头，很自然地就要跟着拉斯洛离开。 “请稍等。”玛蒂尔达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少了几分冷硬。 她从身后侍女一直捧着的丝绒小盒中，取出了两件早已备好的物品。 她先是将一对镶嵌着深邃蓝宝石、造型古朴大方的银质袖扣递给拉斯洛，目光微微移开，语气尽量平淡：“少见的黑发配深蓝宝石，还算相称…愿它能在罗马为你带来些许好运。” 这份礼物价值不菲且品味绝佳，更难得的是那份细致入微的观察。 接着，她转向有些惊讶的西尔维亚，将一条更为纤细、同样镶嵌着小颗蓝宝石的银质手链戴在了小女孩的手腕上。 “至于你，‘小骑士’，”她努力让语调显得轻松些，“银链不会影响你握剑的手感…就当是，对你今晚表现的认可。” 这份突如其来的、带着别扭善意的赠礼，让西尔维亚睁大了眼睛，随即露出灿烂的笑容：“谢谢你，玛蒂尔达！它好漂亮！” 拉斯洛接过袖扣，指尖感受着银质的微凉与宝石的光滑，他郑重地向玛蒂尔达颔首：“很珍贵的礼物，玛蒂尔达小姐。这份心意，我谨记于心。” 玛蒂尔达微微侧过脸，耳根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有些泛红。“…只是恰好合适的赠礼罢了，不必多想。” 她顿了顿，终于还是低声补充了一句，“愿你...们罗马之行一切顺利。” 她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将“们”加上，虽有些歧义，但好在能在嘈杂的人流之中掩饰过去。 简单的告别后，三人于渐稀的人流中分道扬镳。 玛蒂尔达站在原地，目送着那对兄妹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内堡寝殿的回廊深处，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想到刚刚的失态，她不禁轻咬嘴唇，“他没发现吧...”她有些后怕的想。 这时，在心里说话也不必欲盖弥彰的再加上“们”了。 少女心事啊，骄傲又不那么直率的她仿佛不是生在靠近北欧的北德意志，更像是生在了含蓄的东方。 只见玛蒂尔达转身，挺直脊背，以一种属于安哈尔特千金的姿态，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她的夜晚没有放纵，但内心的波澜，恐怕同样难以迅速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