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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心跳声穿透层层血肉,回荡在静谧的镜渊堂内,带着一种不属于活人的诡异韵律。 林晚昭缓缓睁开眼,从那场与皇帝对峙的疲惫中挣脱。 她垂眸,看向自己的衣袖。 那里,终香丸的残片竟已不再是死物。 一截细嫩的白芽破开了丝缎,悄然生长,不过寸许长短,形态竟酷似初生婴儿的手指,圆润的指节清晰可辨。 林晚昭心中一凛,伸出指尖,隔着衣料轻轻触碰。 一股微弱的温热感传来,仿佛那不是植物,而是一截活生生的血肉。 这绝非新生。 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拔下发间一支尖细的银簪,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拨开芽尖。 只轻轻一刺,那白芽顶端竟渗出一滴殷红的血珠。 血珠离了芽体,并未滚落,而是悬浮了片刻,随即如受无形之力牵引,直直坠向地面。 啪嗒。 一声轻响,血珠落地,没有溅开,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拉伸,最终化作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微型牌位。 暗红色的牌位上,八个蝇头小字清晰无比,透着刺骨的寒意——“林氏晚昭,承心代祭”。 承心代祭! 林晚昭的血色瞬间褪尽。 她猛然醒悟,这哪里是什么起死回生的祥瑞,这分明是“香窑”的阴魂不散! 它竟以她的听魂血脉为土壤,以终香丸为种子,在她体内孕育新的炉心! 一旦炉心大成,便会借由她眉心那枚归魂印,自行开启新一轮的献祭轮回! 届时,她将不再是她,而是承载百鬼怨念、为香窑续命的活祭品! 与此同时,皇城深处的刑部密档库内,沈知远正借着一盏孤灯,翻阅着李怀恩冒死移交的密档残卷。 这些残卷记录了宫中数十年来最隐秘的事件,纸页泛黄,字迹斑驳,处处透着血腥与禁忌。 他的指尖在一份残破的起居注上停下。 记录的是皇帝苏醒后不久,神志不清时的一段口述。 大部分内容都语无伦次,唯有一句,被记录的史官用朱笔圈出,却未敢录入正史。 “听魂不可绝,但须易主。” 短短八个字,如一道惊雷在沈知远心中炸响。 他霍然起身,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瞬间联想到了林晚昭近日常说的怪梦,梦里总有一扇紧闭的白玉门,耳畔则萦绕着听不真切的低语。 朝廷之中,已有人在暗中推动“新听魂者”的继位计划! 而圣上这道未曾颁发的口谕,就是他们最大的依仗! 他们不敢再用一个如前任般强大到失控的听魂者,所以他们需要一个过渡,一个温顺、可控、又能承载香窑力量的“炉鼎”。 而刚刚经历生死、身心俱疲的林晚昭,正是他们眼中最完美的“过渡之炉”! 风雨欲来,杀机已然布下。 翌日清晨,红绡如常清扫镜渊堂。 当她擦拭到那面曾映出无数诡秘景象的铜镜时,目光倏地凝固了。 铜镜的裂痕之中,正丝丝缕缕地渗出一种灰败的雾气。 雾气在镜面上盘旋,扭曲,最终竟凝聚成七个触目惊心的字:“香尽人灭,你代我活。” 红绡吓得魂飞魄散,手中抹布啪地掉在地上。 她连滚带爬地冲进内室,声音发颤:“小姐!不好了!镜子……镜子又……” 话音未落,一股阴冷的风凭空卷起,红绡只觉喉头一紧,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一道模糊而悲戚的女人残魂在她面前若隐若现,那正是前任听魂者的亡魂。 “闭嘴!此非幻象!”亡魂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无尽的绝望与警告,“那是‘香种’在你主人体内发芽的征兆!它已在她心脉扎根,每夜子时,都会汲取她的魂力滋养己身。别去惊动任何人,他们只会加速她的死亡!记住,若不斩断根源,七日之后,你家小姐便会心脉自焚,化为灰烬!” 残魂说完,便如青烟般溃散。 红绡瘫软在地,脸上血色全无,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 内室的林晚昭将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七日……她没有时间了。 求助朝廷,等于自投罗网;坐以待毙,更是死路一条。 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她与其被动地被吞噬,不如主动出击,将这该死的“香种”从魂魄中活活剥离出来! 她迅速起身,翻出母亲留下的遗物——一个早已空空如也的香囊。 香囊的锦缎虽已陈旧,内里却还残留着些许香灰。 那是母亲生前最爱佩戴的凝神香,也是唯一不属于“香窑”体系的洁净之物。 林晚昭割破指尖,挤出一滴心头血,与那残存的香灰混合,小心翼翼地调制成一小撮暗红色的膏体。 这,便是她搏命的武器——引魂膏。 她将引魂膏决然地涂抹在自己眉心的归魂印上。 那冰凉的触感仿佛直透神魂,激起一阵战栗。 深吸一口气,林晚昭盘膝坐定,闭目入定。 她取出那枚伴随她多年的听魂针,这一次,针尖没有对准任何外物,而是轻轻刺向了自己的太阳穴。 她要逆向追溯!顺着体内那股诡异的香脉流动,直捣黄龙! 嗡—— 意识瞬间沉入无边的黑暗。 这是她的识海,此刻却波涛汹涌。 在她心口的位置,一团幽蓝色的火焰正熊熊燃烧,那便是“香种”的本体。 火焰之中,一幕幕幻象不断浮现:年幼的自己,身着祭祀的华服,虔诚地跪倒在香炉前,亲手点燃一炷祭天的终香…… “香窑”在试图篡改她的记忆,从根源上将她塑造成一个自愿的献祭者! “休想!” 林晚昭的神识发出一声怒吼。 她强忍着魂魄被撕裂般的剧痛,调动全部精神力,控制着那枚虚幻的听魂针,狠狠刺向幻影中那个年幼自己的眉心! “我不是你的容器!我是断香之人!” 这一刺,仿佛刺破了某种古老的禁制。 刹那间,百十道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残念,自她眉心的归魂印中如火山般喷涌而出! 那些都是历代被当做燃料烧死的听魂者,她们的怨与恨,此刻尽数化为林晚昭的力量! “我们不烧!” “我们不祭!” 无数声音汇成一股洪流,在她的识海中齐声怒斥。 那团幽蓝的香种火焰在这股惊天骇浪般的意志冲击下剧烈震颤,火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缩,哀鸣。 现实中,林晚昭袖中的那枚终香丸残片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彻底断裂! 那截酷似婴儿手指的白芽迅速枯萎、焦黑,最终从衣袖上脱落,在地上化作一撮微不足道的灰烬。 林晚昭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她赢了,她亲手掐灭了那颗在她体内滋生的毒瘤。 然而,她脸上的轻松并未持续一秒。 窗外,一股夜风毫无征兆地卷入室内,竟不吹散那撮灰烬,反而诡异地将它们聚拢起来。 灰烬在地面上缓缓蠕动,最终,拼凑成一行森然的小字: “你灭一芽,我种千根。” 林晚昭的瞳孔骤然缩紧! 这不是威胁,是宣告! 她瞬间明白过来,真正的香奴网络,那个庞大而恐怖的利益共同体,从来不曾依赖某一个听魂者。 它早已如藤蔓般,将根系深深扎入了京畿的每一寸命脉,渗透了无数权贵的府邸。 它们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洁净的听魂血脉”出现,好重新点燃那罪恶的火种。 而她,林晚昭,只要还活着,便是那火种尚存的最好证明。 她灭掉的,只是伸向自己的一根触须。 在那看不见的黑暗中,还有成千上万根触须,正蠢蠢欲动。 夜色愈发深沉,堂内死一般寂静。 林晚昭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心底升起,比刚才魂裂之痛更甚。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想寻求一丝慰藉,却发现劫后余生的红绡,脸上没有半分庆幸与喜悦。 那张素来写满忠诚与担忧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某处,仿佛魂魄被抽走了一般。 林晚昭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她忽然觉得,这场战斗,似乎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也留下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