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蝼蚁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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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整个南国鹏城，都因“华为”这两个字掀起的滔天巨浪而疯狂，为“未来科技”那神鬼莫测的通天手腕而战栗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城，却安然地缩在一个信息隔绝的茧房里，上演着一出属于井底之蛙的滑稽独角戏。 江城，极尽奢华的“凯旋门”大酒店。天鹅绒地毯厚重得能吞没一切声响，唯有包厢内粗野的喧哗在此间回荡。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迷离的光晕，将空气中法式大餐、昂贵洋酒与劣质香烟混合的奢靡气息，照得愈发黏稠。 “光明哥！小弟我必须再敬您一杯！您这眼光，简直就是火眼金睛！当初我就跟他们说，那个姓杜的，就是个银样镴枪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现在怎么样听说在鹏城把底裤都给赔穿了！哈哈哈哈！” 一个满脸横肉、脖子上挂着小拇指粗大金链子的包工头，几乎是把酒杯举到了赵光明的脸上，油腻的笑容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谄媚。 赵光明，此刻正被一群狐朋狗友如众星捧月般簇拥在主座上。他喝得满面红光，酒精烧灼着他的理智，却点燃了他虚荣心的熊熊烈火，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张着无与伦比的得意与畅快。 鹏城传来的“噩耗”，对他而言，胜过世间一切仙乐！ 他猛地将一杯人头马xo灌入喉中，辛辣的液体如岩浆般滚过，他却酣畅淋漓地打了个酒嗝。他刻意晃了晃手腕上那块足以闪瞎人眼的金劳力士，用一种洞悉世事的“前辈”口吻，拉长了调子高声道：“眼光呵呵，这算什么！我赵光明在江城这片地界上混了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那个杜建邦，我扫他第一眼，就把他从里到外看得透透的！” “穷酸！窝囊！还死要面子活受罪！”赵光明越说越亢奋，唾沫星子喷得老远，“他真以为南下淘金跟捡钱一样容易以为凭着那点不入流的小聪明就能一步登天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性！他那点棺材本，扔到鹏城那种销金窟里，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他身体前倾，故意压低了嗓门，脸上那幸灾乐祸的表情却像是要溢出来：“我可听说了，他不知道从哪儿坑蒙拐骗来一大笔钱，学人家玩投资，结果呢三千万！整整三千万啊！一夜之间打了水漂！现在，他就是全鹏城的笑柄！人送外号——‘港岛第一瘟神’！” “哈哈哈哈哈哈！” 整个包厢里，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哄笑，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与扭曲的快感。 他们，这些靠着走私、投机、钻营等灰色手段才勉强爬上岸的泥腿子，最喜闻乐见的，就是看到别人，尤其是那个曾让他们隐隐感到威胁的“情敌”，从云端跌落，摔得粉身碎骨，再也爬不起来！ 赵光明贪婪地享受着这片吹捧的声浪，感觉自己仿佛已经立于人生之巅。他甚至开始在脑中预演：等那个姓杜的彻底破产，像条丧家之犬滚回江城时，自己要用怎样一种君临天下的胜利者姿态，当着林晚晴的面，将他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一脚狠狠地踩进烂泥里！ 想到这，他志得意满地掏出那部在当时象征着绝对身份的“大哥大”，熟练地拨通了王秀莲家的电话。 他要将这份“天大的喜讯”，第一时间，分享给那位比他更迫切希望杜建邦身败名裂的“准丈母娘”！ …… 然而，赵光明，这只沉浸在自己肮脏世界里狂欢的蝼蚁，永远也不会知道。 就在他唾沫横飞，将“杜建邦”这个名字当成下酒菜肆意咀嚼的同一时刻。 鹏城，国贸大厦，顶层。 那间宛若神殿般俯瞰着芸芸众生的总统套房内。 杜建邦，正端着一杯殷红如血的82年拉菲，眼神平静无波，看着陈标刚刚呈上的一份资料。 资料很薄，只有两页纸。他的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带着审判意味的微响。 上面，用最冰冷、最客观的文字，详细记录了一个名叫“赵光明”的男人，在珠三角一带，所有的地下生意网络。 那七条，隐藏在深夜与黎明之间的，肮脏的走私生命线。 那十三个，如毒瘤般散布在城市阴暗角落的，秘密仓库。 以及，那个在海关系统内部，为他撑起最大一把保护伞的远房表舅——赵卫国。 杜建邦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他的眼神，就像高居九天的神只，在俯瞰一只正为了一点腐肉而在垃圾堆里手舞足蹈的渺小爬虫。 碾死这样一只蝼蚁，甚至，无法让他的心跳，加快哪怕百分之一。 只是，这只蝼蚁，太吵了。 那聒噪的声音，穿过了千里之遥，似乎要吵到他心爱的姑娘。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永远地，安静下来吧。 杜建邦放下酒杯，拿起桌上那部红色的加密电话，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便被接起。 那头，传来青松沉稳而恭敬的声音：“老板。” 杜建邦只用了一句，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简短指令，便宣判了一张庞大关系网的最终死刑。 “清理一下，珠三角的，电子垃圾。” …… 深夜，十一点。 当江城的赵光明，正一手搂着一个衣着暴露的陪酒小姐，一手抓着麦克风，嘶吼着那首他自认为最能代表自己“奋斗史”的《爱拼才会赢》时。 一场代号为“雷霆风暴”的联合执法行动，如同一道撕裂黑夜的无声闪电，骤然在整个珠三角地区悍然引爆！ 行动，毫无征兆，却又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其规模之浩大，行动之精准，打击之迅猛，仿佛有一只洞察万物的巨眼，正在最高的维度，为这场风暴指引着每一个目标！ 子夜，十一点零五分。 七艘伪装成渔船的走私快艇，刚从公海潜入内河航道，四周的黑暗中，便瞬间亮起了十几道雪亮的探照灯光柱！早已埋伏在此的海警缉私艇，如幽灵般合围，将它们死死锁住！船上那些亡命之徒连摸到武器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荷枪实弹的武警死死按在湿滑的甲板上！ 赵光明引以为傲的七条黄金水道，在行动开始的五分钟内，被瞬间腰斩！ 子夜，十一点十五分。 十三个分别隐藏在废弃工厂、城中村、码头仓库区的秘密窝点，被数百名警察与工商执法人员，在同一秒钟，同时破门！ 液压钳剪断门锁的闷响、切割机撕开卷帘门的尖啸、战术靴踏碎地面的轰鸣，汇成了一曲毁灭的交响！一箱箱用油布包裹的最新款索尼随身听、松下录像机、任天堂游戏机……这些能为赵光明带来源源不断暴利的“硬通货”，在一夜之间，尽数被查抄，贴上了冰冷的封条！ 土崩瓦解，摧枯拉朽！ 而最致命的一击，发生在风暴掀起的第一个小时。 海关总署大楼家属院附近的一栋高档公寓里。赵光明最大的靠山，那位在海关担任要职的远房表舅赵卫国，正在他“金屋藏娇”的爱巢里，与年轻貌美的情妇酣战正酣。 “砰——！” 一声巨响，公寓那扇昂贵的防盗门，被以最粗暴的方式直接撞飞！七八名神情冷峻、手持微冲的廉政督察人员如神兵天降，直扑那间充满了靡靡之音的卧室！ 赵卫国，被从情妇温软的身体上，赤身裸体地，一把揪了下来！ “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们，我可是……” 他的咆哮，被眼前的一幕，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另一组人员，已经撬开了他床下隐藏的保险柜。一沓沓还未拆封的成捆现金，一根根黄澄澄的金条，以及十几本用假名存着巨额赃款的存折，被一样样地，陈列在他面前，宛如一场死亡的展览。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在那黑洞洞的枪口和铁一般的罪证面前，赵卫国那张因纵欲而浮肿的脸，血色瞬间褪尽，化为一片死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他的脚底板，沿着脊椎，疯狂地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自己，完了。 彻底，完了。 …… 江城，“金色年代”ktv，总统包厢。 赵光明扯着嗓子，鬼哭狼嚎地唱着那句他最爱的歌词：“人生可比是海上的波浪，有时起，有时落……” 就在这时！ 他腰间，那个花了两万多块巨款买来的“大哥大”，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尖锐刺耳的、近乎疯狂的嘶鸣！ “妈的！谁啊！这么不长眼！” 赵光明不耐烦地推开怀里腻歪的小姐，一把抓起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他最信任的马仔那如同见了鬼一般的、夹杂着哭腔的惊恐嚎叫！ “光……光明哥！出大事了！天塌了！我们去接货的七条船！全……全被海警给一锅端了！！” “什么！” 赵光明的酒意，瞬间被这句话蒸发了三分！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喝骂，那只“大哥大”，仿佛催命符一般，再次疯狂地尖叫起来！ 这一次，是负责看管仓库的另一个心腹，声音抖得比帕金森还厉害！ “哥！哥！完了！全完了！我们十三个仓库，同一时间，全被警察给抄了！货……货一根毛都没剩下！！” 轰——！！！ 两道晴天霹雳，在赵光明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手里的酒杯，“啪”的一声，脱手而出，在光怪陆离的地板上摔得粉身碎骨，就如同他那刚刚还璀璨夺目的，皇帝梦。 然而，这一切，仅仅是地狱盛宴的开胃菜。 那夺命的连环call，远未结束！ “大哥大”沉寂了不到三秒，便以一种更加尖利、更加不祥的姿态，第三次嘶鸣起来，那声音仿佛是死神亲自拨动的琴弦，响彻整个奢靡的包厢！ 这一次，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赵光明从未听过的，毫无任何感情波动的冰冷男声，像一块被冻结了千年的玄冰。 “是赵光明吗” “……我是，你他妈哪位”赵光明的嗓音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颤，那句习惯性的粗口，此刻却显得无比虚弱无力。 “鹏城市廉政督察处。”对方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像在宣读一份死亡通知书，“你的舅舅赵卫国，因涉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及走私等多项重罪，已被正式批准逮捕。根据规定，请你在二十四小时内，到指定地点配合调查！” “嘟……嘟……嘟……”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那忙音仿佛是为赵光明奏响的送葬曲。 货船被扣！仓库被封！靠山被抓！ 一张又一张来自九幽地狱的催命符，在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如同疾风骤雨般接踵而至！它们汇成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刚刚还在云端之上醉生梦死的赵光明，狠狠地揪住，然后毫不留情地一脚踹进了万劫不复的冰冷深渊！ 他浑身的酒意，在这一瞬间，尽数化为刺骨的寒流，从头到脚，将他冻成了一座冰雕。他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的骨头和力气，瘫软在那张沾满了酒渍与香水味的真皮沙发上，双眼失神，瞳孔涣散。 包厢里，喧嚣的音乐早已停止。那些刚才还柔情蜜意的小姐们，此刻吓得花容失色，像避开瘟疫一样远远躲在角落，噤若寒蝉。而那些刚刚还对他阿谀奉承、称兄道弟的“朋友”们，一个个脸色煞白，眼神躲闪，仿佛他身上带着某种会传染的末日病毒，交换了一下惊恐的眼神后，便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包厢。 转瞬之间，众叛亲离！ “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赵光明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疯了一般冲出ktv。 然而，ktv之外的世界，已经变成了更加残酷、更加真实的炼狱。 银行的催款电话如同索命的铃声，通知他所有个人及公司账户，都因涉嫌非法经营被全面冻结！那些平日里对他点头哈腰、唯唯诺诺的供应商，此刻却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鬣狗，一个个面目狰狞，拿着厚厚的欠条，堵死了他公司的玻璃大门！ “赵光明！还钱！” “姓赵的！你再不给钱，老子今天就卸了你的腿！” 昨天还聚在酒桌上称兄道弟，分享着走私暴利的“合作伙伴”，今天就翻脸不认人，化身为最凶恶的催命恶鬼！ 赵光明彻底慌了，恐惧像潮水般淹没了他的理智。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跑！逃离这座已经为他布下天罗地网的城市！ 他连滚带爬地冲向停车场，冲向他那辆曾引以为傲、象征着他身份与地位的黑色桑塔纳！ 然而，当他看到自己座驾的那一刻，他内心最后的一丝侥幸，也随之彻底崩溃！ 他那辆擦得锃光瓦亮，平日里连一粒灰尘都舍不得沾染的宝贝座驾，此刻却惨不忍睹！车身上，被人用最刺眼的红色油漆，歪歪扭扭地喷满了硕大的血字，在停车场的灯光下，如同流淌的鲜血！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啊——！！！” 赵光明发出一声绝望到极致的、野兽般的嘶吼！他发疯似的拉开车门，不顾一切地想要发动汽车，逃离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但是，一切都晚了！ 一群双眼赤红的债主，如同一群被彻底激怒的公牛，瞬间将他团团围住！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砰！”车门被粗暴地拽开！ 赵光明像一只待宰的鸡，被几双粗壮的手臂从驾驶座上硬生生地拖了出来！ “别打我！求求你们！别打我！钱……钱我一定还！！” 然而，愤怒的人群哪里还听得进他的哀嚎！拳头、巴掌、脚踹，如同密不透风的暴雨，狠狠地落在他身上！他被打得鼻青脸肿，满地打滚，蜷缩成一团，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打死的时候。 “嘀呜——嘀呜——”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恰到好处”地响彻夜空。 两名神情严肃的警察拨开人群，走上前来。他们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地上那滩如同死狗般的烂泥，冰冷地亮出了一副在灯光下闪着森然寒光的手铐。 “赵光明，你涉嫌多起走私、非法经营及偷税漏税案，现在，跟我们走一趟吧！” 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那刺骨的金属凉意，让他浑身剧烈地一颤，也彻底锁死了他曾经不可一世的命运。 他被两个警察像拖一条真正的死狗一样，从冰冷的地上拖起，粗暴地塞进了警车的后座。 警车呼啸而去。 车窗外，那曾经属于他的繁华世界、霓虹帝国，正在飞速地倒退、模糊、直至消失。直到被狠狠按在冰冷的座椅上，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赵光明的脑子里依旧是一片空白与混沌。 他想不明白。 他到死，都想不明白。 自己究竟，是得罪了哪方神圣！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 碾死一只自不量力的蝼蚁，对杜建邦来说，甚至不值得他多费一口气，远不如品尝杯中这口八二年的拉菲来得有仪式感。 他的目光，早已越过了鹏城的喧嚣与罪恶，越过了江城的闹剧与崩塌。 他的思绪，如同一只温柔的飞鸟，投向了那个还在为他担忧、为他流泪的姑娘。 情敌已灰飞烟灭。 风暴已尘埃落定。 商业帝国的地基，已用最冷酷、最坚实的方式，牢牢打下。 现在，该是时候上演“王者归来”前，那最后一幕，也是最重要的一幕——柔情戏了。 杜建邦优雅地放下酒杯，那猩红的酒液在杯壁上留下一道优美的弧线。 他转身，从那个与这间总统套房格格不入的、破旧的帆布包里，缓缓掏出了一支笔帽上印着“英雄”二字的廉价钢笔，和一张最普通的、印着横格的信纸。 一场惊天风暴的策划者，此刻，将重新变回那个身份。 那封来自“工地搬砖工”的家书，即将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