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棋局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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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老爷子楚天阔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那磅礴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心头。他的目光如同两柄刮骨钢刀，从昏厥在陈管家臂弯中、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但皮肤上那妖异冰晶血点正在缓慢消退的楚砚铭身上，一寸寸移到那个扶着冰冷墙壁、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溃的林星晚脸上。 空气凝固得如同万载寒冰。 死寂中，只剩下楚砚铭艰难而短促的呼吸声，以及林星晚压抑不住、带着虚弱和极致寒冷的细微颤抖喘息。地上那滩暗紫色、掺杂着冰晶碎屑的血污，在昏暗光线下，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象征死亡的腥甜寒意。 楚天阔的目光，最终在林星晚那张苍白失血、眼睫低垂、仿佛所有意志都被抽空的小脸上停顿。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深处，翻涌着足以掀起万丈狂澜的惊涛骇浪！ 不是侥幸！ 不是巧合！ 更不是什么邪祟！ 他看得清清楚楚！在这女人冲进来之前，儿子身上那股狂暴得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毒正在肆虐！冰晶血点蔓延，死亡气息几乎已将他吞噬！是她！在她冲进来、熄灯、黑暗中那致命一针之后！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就在这短短几分钟内！那股毁灭性的寒流……被强行摁了回去！！ 那手法！ 那魄力！ 那在绝对黑暗中、凭借记忆力和本能发出的精准一击！ 这绝不是“疯癫”能做到的！更不是任何一个他重金聘请过的所谓“名医”敢尝试、且有能力做到的！！ 这是……真正的……林家溯影针！！！ 价值！ 无与伦比的价值！ 足以成为他楚家翻云覆雨、立于不败之地的底牌的价值！！ 所有的疑虑、算计、甚至那“引灵草”暗中埋下的引线……在这一刻，都被眼前这绝对的事实彻底粉碎、重新熔铸！ 楚天阔胸腔深处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极其沉重、如同推开尘封巨门的吐息。他那古井无波、刻印着岁月沟壑与无尽权谋的冷硬脸上，所有多余的纹路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沉凝如渊的冰冷和一种……如同发现惊天宝藏般的极致专注与决断！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试探和刻意的威严，而是一种沉淀了千百倍、更加低沉、更加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意志的金属般质感，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撞击在冰冷而血腥的空气里： “陈忠。” 两个字，打破了凝固的空间。 扶着楚砚铭的陈管家瞬间挺直了背脊，如同接到军令的士兵：“老爷！” 楚天阔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砝码，沉沉地落在林星晚身上，那眼神不再像看一件随时可以丢弃的物品，而像是在凝视一件……价值连城、却又蕴藏致命危险的稀世武器！ “从即刻起……”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耳中。 “少奶奶林星晚，为我楚家二少爷楚砚铭……唯一指定医护责任人！” 此令一出！ 陈管家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饶是他心志坚如磐石，此刻内心也如同被万钧巨锤猛击！“唯一指定医护责任人”！这意味着老爷将二少爷的性命，彻底交到了这个女人手里！赋予了她前所未有的、凌驾于楚家内部所有医疗规则之上的特权！更意味着，在这个女人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后，楚老爷子……彻底转换了棋路！ 这无疑是颠覆性的决策！ “其二！”楚天阔的声音没有停顿，继续砸下，如同锻造铁器的重锤，“即刻解除对新少奶奶的一切非必要行动限制。她的生活所需，优先供给，不得怠慢！确保其能随时应对砚铭之病况！” “其三！”他的目光锐利如电，扫过地上那滩血污，“封锁一切消息！此间所见、所闻，任何人，包括……”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门口早已吓得瘫软、如同被抽掉脊梁骨般的阿香，“不得泄露分毫！违者……”后面没有说下去，但那森然凛冽的杀气，已足以让空气的温度骤降十度！阿香顿时瘫倒，筛糠般颤抖，裤子瞬间湿了一片！ “是！老爷！”陈管家挺直腰背，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隐晦的震撼，沉声应下。这声“是”，意味着他彻底理解和接受了楚老爷子此刻的决定——将所有的筹码，压在了这个“疯少奶奶”身上！不管她是真疯，还是装的，亦或是林家送来的一枚毒刺，只要能救二少爷的命，她就是楚家目前最重要的“客人”！ 楚天阔的目光最后锁定了林星晚。他上前一步，那如山般沉重的压力瞬间更加逼近。 林星晚似乎被他的威压逼得更加瑟缩，身体抖得更厉害，眼神愈发涣散，紧咬着下唇，发出细碎的呜咽，仿佛随时会虚脱晕倒。但那低垂的眼底深处，却飞快地掠过一丝冰冷的光——鱼儿……咬钩了！ “星晚。”楚老爷子开口，第一次直接称呼她的名字。声音里没有了居高临下的审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带着沉重托付与无形威胁的复杂意味。像一位父亲在恳请医者，又像一位帝王在警告臣属。 “砚铭……”他的目光转向儿子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声音里罕见地流露出一点真实的痛楚，但瞬间又被钢铁般的意志压制，“就拜托你了。” 林星晚的身体剧烈一颤，如同被这沉重的托付惊得魂不附体。她猛地抬起头，眼神带着巨大的恐惧和茫然，望向楚老爷子，嘴唇哆嗦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声音破碎嘶哑：“……血……好多红红的血……我……我怕……我治不好……我会害死他……呜……汤……汤有毒……”她语无伦次地哭喊起来，身体向后缩去，像是要逃避这可怕的责任，慌乱中将矛头引向了那被她深深忌惮的“毒汤”！ 楚天阔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听到“汤有毒”三个字时，瞳孔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 但他没有直接回应关于“汤”的任何话语。他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深沉，带着一种洞悉和审视的穿透力，仿佛要将林星晚的灵魂都看穿。他静静地看着她哭泣颤抖，看着她“崩溃”，足足沉默了十几秒钟。直到林星晚的哭声在巨大的压力和恐惧下转为绝望的呜咽抽搐。 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一字一句道： “林家溯影，妙手回春。我相信林家后人，必有其手段。” 这句话像是一句无声的咒语，既是对林星晚医术的承认与施压，也是对他刚才那三句指令的定鼎之语！他绕开了“毒汤”的指控，却点明了“林家后人”的身份，直接将压力和责任完全扣死在她身上！你不是“疯女”，你是“林家后人”！救不了人，就是你的罪！也休想借“中毒发疯”脱身！ 林星晚的哭泣声戛然而止。她仿佛被这句话彻底惊住了，身体僵在原地，挂着泪珠的脸上一片茫然的空白。 趁此机会！ 楚老爷子微微偏头，看向陈管家，声音恢复成平常发号施令的平稳，却带着更深的含义：“准备静室，全力供少奶奶调配所需。少奶奶但有所需药材、器械，库房悉数供应。陈忠亲自督办，不得延误。所需清单，即刻命她开出。” “是！”陈管家立刻领命。 楚天阔的目光最后扫过混乱的房间，在那滩刺目的血污上停顿一瞬，眼神深处闪过沉痛，但随即被更加坚毅冰冷的杀伐之气取代。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脚步踏在走廊冰冷的地面上，如同敲击的战鼓，渐渐远去。 巨大的压力源消失。 房间内，只剩下死寂的血腥气息、昏迷的楚砚铭、惊魂未定的陈管家、瘫软的阿香，以及……那个依旧扶着墙壁，低垂着头、无声颤抖的林星晚。 过了几秒。 低垂着头的林星晚，肩膀的颤抖似乎有所收敛。她缓缓地、极其吃力地抬起头。脸上的泪痕犹在，眼睛红肿。但那双刚刚还充满崩溃恐惧的眸子，此刻却缓缓抬起，对上了陈管家那双依旧残留着惊疑、震撼和全新审视的眼神。 她的眼神里依旧带着深沉的疲惫和仿佛被重担压垮的脆弱。但陈管家却敏锐地感觉到，那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 林星晚的声音嘶哑微弱，带着虚弱至极的颤音，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药箱……” “纸……笔……” “……雪蟾衣……一钱……” “……千年血竭……三厘……磨粉……” “……石蕊花……一朵……” “……碧水藤汁……半滴……” “……月见草……二两……” 五个药名！被她艰难地、一字一顿地，如同从灵魂深处挤出般说了出来！前四种皆是冰城楚家药材库房压箱底的珍宝，极其稀罕！但最后一种…… 月见草……二两 一种极其普通的、常用于安神、抗炎消肿的辅药量却异常的大 陈管家微微一愣。雪蟾衣、血竭、石蕊花、碧水藤汁……这些都隐隐带有压制寒性或者刺激生机的特征，确似能应对寒毒。但这月见草……还如此大的量这与压制奇毒有何关联难道是安神给二少爷还是……她自己 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林星晚那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和她因为力竭而不断轻轻颤抖的身体。难道……刚才那惊世一针的代价…… 陈管家心中那严谨如机器的冰冷防线，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一丝动摇和难以置信的猜测。莫非……她真的“中毒”了被那“滋养羹汤”所以需要大量月见草缓解那刚才她崩溃喊“汤有毒”……也是真的！ 念头一起，陈管家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林星晚。却见对方在艰难报完药名后，似乎耗尽了所有心神，眼睫低垂，身体晃了晃，竟朝着冰冷的墙壁软软地滑倒下去！完全是一副虚脱昏迷的模样！ “少奶奶！”陈管家心头一惊！这可是老爷刚刚钦点的“唯一责任人”！！他顾不上许多，一把松开勉强扶住的楚砚铭（交给旁边赶来的心腹佣人），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托住了林星晚软倒的身体！ 入手冰冷而柔软！ 一股极其淡的、混合着血腥、药味和属于女子的独特幽香的气息钻入鼻端。 陈管家的身体僵硬了一瞬。这是他第一次接触这具名义上属于楚家少奶奶的身体。看着怀中这张苍白脆弱、双眼紧闭、仿佛人畜无害的年轻面孔，再联想到几分钟前那黑暗中如同神明附体般射出惊世一针、硬生生将少爷从鬼门关拖回来的身影…… 巨大的认知分裂和难以言喻的震撼，终于让这张刻板如万年石雕的面孔上，首次清晰地出现了名为“无法理解”的裂痕！ 这个林星晚……到底是什么！ “扶……扶少奶奶去休息！静室！立刻！！”陈管家几乎是咬着牙对赶来的佣人下令！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迫！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林星晚苍白没有生气的脸，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最终，一丝极其隐晦、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信任的雏形，在极度震惊的废墟下，悄然开始萌芽。 也许……老爷是对的她就是那把唯一的钥匙 他将林星晚小心地交给两个可靠的女佣搀扶住。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拿出一个随身携带的小巧烫金封皮的记录本和一支笔。动作极其精准、一丝不苟地记下了那五个药名。目光在最后那个“月见草二两”上，停顿了足有三秒。 随即，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对着身边一个心腹手下，沉声下达命令，每一个字都清晰冷硬： “按单备药！所有！库房没有的，立刻不惜代价、用最快速度从外面调配到位！月见草……要最好的！”他将“最好”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做完这一切，陈管家的目光再次落向床上被佣人仔细安顿好的楚砚铭（只是暂时缓解，危机未除），又看了一眼被佣人搀扶着、如风中柳絮般带走的林星晚背影。他那颗向来只忠于家主指令、如寒铁般冰冷的心脏深处，第一次，因为一个外来者，涌起了无比复杂沉重的波澜。 楚家的天……从这一晚起，是真的……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