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卤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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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刚过，季家村还沉浸在浓重的夜色与露水的清凉中。季家小院却已亮起了灯火。 灶房里热气蒸腾，季知棠将烙好的薄饼用干净湿布盖好，放入垫着厚厚稻草保温的背篓最底层。上面一层层码放着装有各种卤味、蔬菜、酱料和鸡蛋的瓦罐、木盆，都用油纸和湿布仔细封好。 何氏和季知蘅也穿戴整齐，各自背着一个稍小些的背篓，里面装着碗筷、荷叶包、炭块等零碎物件。“都齐了”季知棠低声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齐了！”何氏和季知蘅异口同声，脸上既有困倦，更多的是兴奋与紧张。 季知舟背着书箱，默默地将那张写好的“季家卤肉卷”招牌和价目表仔细卷好，放入怀中。他看向姐姐，眼神沉稳：“阿姐，走吧。” 一家人，借着微弱的星光和手中一盏小小的防风灯笼，踏上了通往桃源镇的土路。沉重的背篓压在肩上，脚步落在寂静的路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露水打湿了裤脚，微凉的晨风拂过脸颊，吹散了最后一点睡意。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和背篓里锅盆偶尔轻微的碰撞声，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个时辰的跋涉，当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时，他们终于抵达了碧水街。清晨的码头已经苏醒，船工的号子声、商贩卸货的吆喝声、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轱辘声交织成一片喧嚣的市井晨曲。 推开“季记布庄”的门板，如今里面空空荡荡，一股带着河水湿气的凉风涌入。一家人顾不上歇息，立刻开始布置。季知棠和季知舟合力将那个沉甸甸的“卤肉卷操作台”抬到门口最显眼的位置。 何氏按照季知棠的指点，先往操作台下方预留的保温空间里注入滚烫的开水，然后将盛放着油亮卤猪里脊条、金黄卤鸡丝、褐色卤豆干豆皮、浅棕色卤笋块、以及卤蛋的瓦盆，一一嵌入那八个圆孔中。温热的蒸汽从盆底袅袅升起，混合着卤味的浓香，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来。 季知蘅则帮忙将切得细细的黄瓜丝和洗净沥干的嫩绿莴苣叶，分别装入两个敞口的浅盆，摆放在操作台一侧。 季知舟在门框上钉好钉子，展开那张写好的招牌和价目表，端端正正地挂了起来。“季家卤肉卷”五个大字，在晨曦中格外醒目。 季知棠则在操作台下方预留的铁板凹槽里，嵌入了那块厚实的铁板。下方的小炉子里，炭火已经点燃，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铁板底部，很快，铁板表面便升腾起肉眼可见的热浪。 一切准备就绪！ 季知棠深吸一口气，看着空荡的街道和零星的行人，心头也难免有些打鼓。她决定先做几个，自家人垫垫肚子，也试试手。 铁板烧热，她取过一张薄饼平铺上去。饼皮遇热，瞬间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边缘微微卷曲，麦香被热气激发出来。她迅速用木刷在饼皮上均匀地抹上一层秘制的咸鲜酱料。看到旁边的季知舟，他口味偏辣，又额外加了一小勺用茱萸粉和香油调制的辣酱。接着，铺上两片翠绿的莴苣叶，依次夹起卤豆皮、千张、笋块、一条油亮的卤猪肉、半颗卤蛋、几缕金黄的卤鸡肉，最后抓一把清脆的黄瓜丝堆在中央。 她双手灵巧地配合，将饼皮两边向中间一卷，再顺势一卷，一个鼓鼓囊囊、层次分明、散发着诱人复合香气的卤肉卷便成型了！用一张洗净的干荷叶托底，递给了着急上学的季知舟。 “拿着，赶紧去学堂吧。” 季知舟将荷叶包仔细揣入怀中，匆匆向书院方向走去。 季知棠如法炮制，又飞快地卷了三个，第一个卷了递给了早已眼巴巴望着的季知蘅。 “小心烫！”季知棠叮嘱。 季知蘅接过那几乎比她脸还大的卤肉卷，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瞬间，薄饼的麦香筋道、酱料的咸鲜浓郁、卤味的醇厚深沉、蔬菜的清脆爽口，还有那若有似无的茱萸辣意，如同交响乐般在口中奏响！她幸福地眯起了大眼睛，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含糊地发出满足的喟叹：“唔！好次（吃）！” 一家人捧着热乎乎、香喷喷的卤肉卷，站在初升的朝阳下，也顾不上烫，小口小口地吃着。这熟悉又更加精进的味道，给了他们莫大的信心和力量。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精壮、穿着短打、脸色有些匆忙的汉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正是船夫徐海。他起晚了，早饭都没顾上吃，急着赶往码头。刚拐进碧水街，一股前所未闻的浓烈的复合香气便猛地钻入鼻腔！勾得他空荡荡的胃袋一阵痉挛！ 他下意识地循着香味望去，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铺子门口、捧着一个巨大卤肉卷吃得正香的季知蘅。小姑娘腮帮子鼓鼓的，小嘴油亮，满足的样子看得人更饿了。再往她身后一看，“季家卤肉卷”的招牌赫然在目！ 徐海眼睛一亮，几个大步就跨到了操作台前。那蒸腾的热气和盆里油亮诱人的卤味让他口水疯狂分泌。“小娘子！这就是卤肉卷怎么卖”他声音洪亮，带着赶时间的急切。 何氏有些紧张，一时没答上话。季知棠已经咽下口中的食物，脸上扬起热情的笑容：“大哥早！素卷六文，加蛋七文，加鸡肉八文，加猪肉九文，全家福全有十二文！”她语速清晰流利，指着旁边挂着的价目表。 徐海是跑船的，工钱不错，十二文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那香味实在太勾人，再看那盆里油亮的卤肉和堆得满满的配菜，他毫不犹豫地拍板：“来个全家福！快着点！赶船！” “好嘞！您稍等！”季知棠精神一振，立刻动手。铁板预热，饼皮铺上，抹酱，徐海说不要辣，她便只抹了咸鲜酱，铺莴苣叶，然后手下翻飞，卤豆皮、卤笋、卤蛋、油亮的猪肉条、金黄的鸡丝、翠绿的黄瓜丝，分量十足地堆叠上去。卷饼，包荷叶，一气呵成！ “您的全家福！十二文！小心烫！”季知棠将沉甸甸、热乎乎的荷叶包递过去。 徐海接过，那温热的触感和扑鼻的浓香让他更觉饥饿。他匆匆数了十二个铜板拍在操作台上，便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向码头方向，边走边迫不及待地撕开荷叶，对着那饱满的卤肉卷狠狠咬了下去！浓郁的香气随着他的脚步一路飘散。 开张了！第一个顾客！ 何氏握着那十二枚还带着徐海体温的铜钱，激动得手都有些抖，刚才的沮丧一扫而空。 季知棠心中也定了定，但看着街上渐渐多起来却大多行色匆匆、直奔熟悉摊位而去的行人，知道光靠香气被动吸引还不够。“母亲，蘅姐儿，咱们得吆喝起来！” 何氏脸一红，张了张嘴，声音细弱蚊蝇：“卤…卤肉卷…” 几乎淹没在街市的嘈杂里。 “看我的！”季知棠踮起脚尖，双手拢在嘴边，脆生生、清亮亮地喊了起来： “卖卤肉卷咯——” “香喷喷的卤肉卷——” “走过路过别错过——” “有肉有菜有蛋饼——好吃不贵顶顶饱——” 少女声音清越，穿透力极强，一下子吸引了不少目光。尤其是看到这么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在卖力吆喝，不少路人都露出了善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