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剧本与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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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氏影业的会议室里，空气沉闷得像一块浸了水的海绵。 老旧的中央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送出的风带着一股红木家具与陈年纸张混合的、属于上个时代的味道。 长条会议桌上，摊开着五六个剧本，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几个资深编剧与制片人，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殷勤笑容，端坐在桌子对面，目光全都聚焦在一个人身上。 关之琳。 她今天穿了一件香奈儿的白色软呢套装，坐在这间略显陈旧的办公室里，像一滴不小心落入墨池的牛奶，格格不入，却又瞬间点亮了整个空间。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一份剧本的封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关小姐，这部《都市情缘》是为您量身打造的，角色是个独立自主的女律师，很讨喜。” 其中一个地中海发型的制片人，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里是藏不住的讨好。 关之琳只是礼貌地笑了笑，没有说话，继续翻看下一份。 她的目光，落在一个画着卡通青蛙的封面上。 《青蛙王子》。 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蹙了一下。 那点细微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制片人的眼睛，他立刻补充道。 “这部是黄百鸣先生最新的喜剧本子，主打年轻人市场，票房潜力非常大。” “虽然是商业片，但关小姐您的气质来演，一定能演出高级感。” 这些话，像一层油腻的糖浆，包裹着一个她并不喜欢的内核。 她不想再演那种只需要漂亮，只需要瞪大眼睛，在男主角身边充当花瓶的角色了。 会议室的角落里，陈峰陷在单人沙发里，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仿佛楼下那棵老榕树的婆娑光影，比桌上这些决定着几百上千万投资的剧本，更有吸引力。 他的沉默，是这间会议室里最沉重的气压。 就在关之琳准备将那本《青蛙王子》合上，放到一边的时候。 陈峰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这部戏。”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瞬间击碎了会议室里那层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角落那个男人。 陈峰的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了那本彩色的剧本封面上。 “换个女主。” 空气，凝固了。 地中海制片人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像一幅劣质的油画，开始龟裂。 关之琳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指尖还沾着剧本封皮冰凉的触感。 她缓缓转过头，看着陈峰，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第一次盛满了无法读懂的错愕。 陈峰没有理会众人石化的表情，继续用那种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的语调，说出了下一句话。 “我要捧个新人。” “轰——” 关之琳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捧新人 所以，今天这场煞有介事的剧本会，只是一个幌子吗 她想起丽晶酒店里，他披在她肩上的西装外套，那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她想起劳斯莱斯的副驾上，他看着前方，说她以后去任何地方，都该坐这样的车。 那些让她心安的瞬间，此刻都变成了一根根尖锐的刺，扎进她的心里。 原来，被他庇护的感觉，有多么温暖。 被他随手推开的瞬间，就有多么冰冷。 她攥紧了手里的剧本，指甲将封面压出了一道浅浅的凹痕。 会议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编剧和制片们，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位真正的金主。 陈峰终于站起身。 他缓步走到会议桌前，目光扫过那群噤若寒蝉的电影人，最后，落在了关之琳那张因为震惊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 他的声音，比刚才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关之琳的角色，怎么能是这种剧本。” 关之琳猛地抬起头。 陈峰的手，伸了过来，将她手里那本《青蛙王子》抽走，随手扔在了桌子中央。 那个画着卡通青蛙的封面，在昂贵的红木桌面上，显得廉价又可笑。 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映着她小小的，不知所措的倒影。 “她的戏，分量要更重。” “要让全香港的人都知道，我陈峰的女人，拿的必须是最好的角色，站的必须是最高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