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比烟花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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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烟花高 1983年12月31日，午夜的钟声还未敲响，香港的空气里已飘着跨年的躁动。太子大厦二十八楼，峰锐资本的办公室像被抽走了所有声息，巨大的落地窗外，维多利亚港正酝酿着一场盛大的绽放。 没有开灯。黑暗中，价值七位数的意大利真皮沙发陷成柔和的弧度，德国实木办公桌的纹理在微光里若隐若现，空气中浮动着皮革的油脂香与木材的冷冽气息，混合成一种属于资本世界的昂贵味道。陈峰靠在真皮座椅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面，那触感光滑如镜，映不出他的轮廓，却像能吸收所有情绪。 唯一的光源来自办公桌中央的电脑终端，幽绿色的屏幕像一颗悬浮在宇宙里的孤寂星球。屏幕上，一行数字安静躺着——账户结余：hkd 58,000,000.00。这串数字带着金属的冷感，像一头被驯服的巨兽，蛰伏在代码构成的牢笼里。陈峰的目光落在“5800万”上，没有波澜。三个月前，这个数字还是“1200万”，而一年前，他刚用借来的三十万港币，在中环租下这间办公室的半角。 窗外的黑暗忽然被撕裂。 第一朵金色烟花毫无征兆地炸开，像天神失手跌落的聚宝盆，千万点碎金瞬间铺满夜空。光流如洪水般涌入办公室，舔过沙发扶手上的雕花，爬上办公桌的边缘，将陈峰的侧脸镀成耀眼的金色。他瞳孔里盛着整片燃烧的黄金雨，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指尖终于停下滑动，搭在冰凉的桌沿上。 “砰——”几秒后，沉闷的爆炸声穿透双层隔音玻璃，像远处传来的心跳。 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红色的牡丹在高空绽放，紫色的藤蔓缠绕着炸开，绿色的星点如雨坠落。巨大的光团此起彼伏，将维多利亚港的轮廓照得如同白昼，对岸九龙的楼宇在光影里浮动，像海市蜃楼。陈峰看着那片光海，想起三年前在湾仔码头，他攥着仅剩的五百块港币，看着同样的烟花，胃里是空的，心里却烧着一团火。 “哔——” 尖锐短促的鸣叫声突然刺破空气，像一根针戳破了被烟花声织成的柔软茧房。办公桌上的黑色摩托罗拉传呼机亮了，小小的液晶屏幕在黑暗中泛着冷光。陈峰的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那方巴掌大的机器上。 一行娟秀的字迹浮现，笔画间带着熟悉的利落：“老板，新年快乐。明年目标多少”发信人是张敏。 陈峰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他想象着张敏此刻的样子——大概是坐在她家那台二手终端机前，头发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指尖悬在键盘上，眼睛里一定映着窗外的烟花，像盛着碎钻。他认识她三年，从她还是浸会大学夜校的兼职翻译，到现在能独立操盘千万级的港股交易，她永远比他更先一步算出下一步的数字。 他没有去碰传呼机。有些话，传呼机的屏幕装不下。 指尖落在电脑终端的键盘上，“嗒、嗒、嗒”，三声清脆的敲击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像在敲碎什么，又像在确认什么。他没有输入具体的数字——不是一亿，不是两亿，甚至不是一个精确的百分比。屏幕上，一行新的指令出现在“5800万”下方，黑色的字体衬着幽绿的背景，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窗外的烟花恰好迎来最高潮。成百上千枚烟火同时升空，在墨色的天幕上织成光的网，比白昼更耀眼，比黄金更灼热。光流涌进办公室，将陈峰整个人裹住，他却缓缓靠回椅背，任由自己重新沉入阴影里。那些光芒太盛，他更习惯站在光的背面，看着棋盘上的棋子落位。 二十分钟后，九龙塘一间狭小的公寓里，张敏盯着终端机屏幕上突然跳出的一行字，愣住了。 屏幕的蓝光映在她脸上，将那行字照得格外清晰——“比烟花高”。 窗外的烟花还在继续，爆炸声闷闷地传来，像远处的鼓点。张敏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凉掉的柠檬茶，嘴角却忍不住扬了起来。她知道他的意思。不是要超越哪个数字，不是要打败哪个对手，是要站在比这场盛大烟火更高的地方，看着这座城市在脚下苏醒、沸腾、生长。 她想起三个月前的深夜，他们在办公室核对报表，他突然说：“香港的烟花太矮了。”当时她没懂，现在懂了。 传呼机被她放在手边，屏幕已经暗下去了。她没有再发信息，只是将那行“比烟花高”的指令存进了终端机的加密文件夹，然后起身走到窗边。 最后一朵烟花正在空中炸开，金色的碎屑缓缓坠落，像一场温柔的雨。张敏看着那片渐渐暗下去的夜空，指尖在玻璃上轻轻画了一个向上的箭头。 新的一年，要比烟花高。 这不是指令，是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