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回忆里的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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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壁上挂钟的秒针，固执地、不知疲倦地跳动着，发出规律而清晰的“滴答”声，在这死寂的夜里，这声音被无限放大，如同一把冰冷的小锤，一下下，精准地敲打在陈嘉铭紧绷的神经末梢上。时间，已经指向了凌晨两点三十分。距离他发出那条承载着他最后期望与底线的信息，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小时。 茶几上的手机，依旧如同沉睡般，屏幕漆黑，没有任何声响，没有任何光亮。它安静得可怕，像一块冰冷的墓碑，埋葬着他此刻所有的期待。房间里喜庆的红色，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凝固的血块，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气息。他维持着那个近乎僵硬的坐姿，后背挺得笔直，却又像是被无形的重物压弯，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执拗地钉在手机屏幕上，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灼穿，逼它亮起，逼它传来那个他渴望又恐惧的回应。 在这漫长到令人绝望的等待中，在这被寂静和失落重重包裹的深夜里，一些被他刻意尘封、不愿触碰的记忆，如同挣脱了束缚的幽灵，带着往昔的温度和此刻尖锐的讽刺，悄然浮现在他疲惫的脑海。 画面清晰得如同昨日。 那是他们去民政局领结婚证的日子。天气很好，阳光明媚，透过车窗洒在她洋溢着幸福和兴奋的脸上，她像个孩子一样，一路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在庄严的登记大厅外，等待叫号的间隙，她忽然收敛了笑容，转过身，双手握住他的手，仰起脸，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保证。 “嘉铭，”她的声音清脆而笃定，带着一种想要安抚他的郑重，“我知道，你一直都有点介意我和天宇走得太近。我答应你，以后我会注意的，会和他保持应有的距离。我知道你是因为在乎我，我都明白。以后我的生活重心，就是我们的小家，就是你。” 那一刻，阳光勾勒着她美好的侧脸轮廓，她的眼神是那么真诚，语气是那么信誓旦旦。他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围，也被她这番看似幡然醒悟的保证所打动，心中那点因为赵天宇而产生的不安和芥蒂，在那时被轻易地抚平了。他选择了相信，毫无保留地相信。他以为那是他们关系走向更成熟、更稳固的转折点，是他长久以来包容和等待终于换来的理解。 然而，现实总是擅长用最残酷的方式打碎幻想。 领证之后，生活似乎并未沿着他期望的轨道前行。那所谓的“保持距离”，脆弱得如同一张被雨水打湿的薄纸。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那些被他用“爱”和“包容”强行压下的一次次失望和委屈，便争先恐后地汹涌而出，带着鲜明的细节和刺耳的声响。 他记得，仅仅在他们领证后不到一个月，一个周末的晚上，他们约好一起在家看一部她期待了很久的电影。爆米花刚准备好，片头才刚刚响起，她的手机就响了。是赵天宇。他听到她接起电话，语气从轻松变得担忧：“又失恋了心情不好一个人喝酒……你别乱动，告诉我地址，我马上过来！” 然后，她带着歉意又理所当然的表情看着他：“嘉铭，对不起，天宇他……又遇到感情问题了，情绪很低落，一个人在酒吧，我不放心，得过去看看他。电影我们明天再看好不好” 他记得，他刚接手集团一个新项目，压力巨大，连续加班了好几个晚上，终于在一个周五的晚上早早结束，想给她一个惊喜，带她去吃她念叨了很久的那家新开的日料店。他兴致勃勃地打电话给她，她却在那头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嘉铭，我现在有点事，天宇他工作上遇到了点麻烦，被上司批评了，正在跟我诉苦呢……晚点再说啊。” 然后，不等他回应，便挂断了电话。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坐在空荡的办公室里，看着楼下璀璨的灯火，直到深夜她才发来一条信息，说安慰好了赵天宇，太累了，直接回父母家了。 他记得，无数个类似的场景。赵天宇仿佛一个永远处在危机中心的磁石，总能以各种理由——失恋、失业、心情抑郁、身体不适——将周雨彤从他们的二人世界中吸引走。每一次，当他试图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感受，试图提醒她他们已经结婚了，应该有彼此的界限时，换来的，从来不是她的反省和歉意，而是她理直气壮、甚至带着责备的回应： “陈嘉铭，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小心眼天宇他只是我的朋友！”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要是有什么早就有什么了，还轮得到你吗” “他那时候真的很可怜，孤零零一个人，我不去安慰他谁去安慰他” “你就不能大度一点吗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小心眼”。“大度一点”。“很重要的朋友”。 这些词语，像一把把钝刀子，一次次地磨蚀着他的底线，消磨着他的热情，也让他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太过计较，不够宽容。于是，他一次次地选择了妥协，一次次地将自己的感受和需求默默咽下，用“她只是心软”、“她重感情”来麻醉自己，维持着表面那摇摇欲坠的和平。他以为他的退让和包容，能换来她的理解和改变，能让她看清孰轻孰重。 直到此刻。 直到他亲眼目睹了ktv里那令他心碎的一幕，亲耳听到了她那句轻飘飘的“那肯定啊”。 直到他坐在这冰冷的婚房里，发出最后通牒，却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才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骤然醒悟！ 这根本不是偶然！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可以归咎于酒精或者玩闹过火的意外！ 这是他们关系模式中一个早已存在、并且不断重复、无法破解的死结！是一个他越妥协、对方就越得寸进尺的无底洞！ 他的包容、他的信任、他的退让，并没有换来她的珍惜和反省，反而让她更加有恃无恐，让她觉得他的感受无足轻重，让她将赵天宇的位置，一次次地、稳固地放置在了他陈嘉铭的前面！ 领证那天的保证，在此刻看来，是多么巨大的一个笑话！那或许只是她为了顺利领证而说出的、安抚他的权宜之计，她从未真正打算履行。 一种混合着巨大悲哀、彻底失望和冰冷愤怒的情绪，如同海啸过后的退潮，留下的是一片荒芜而坚硬的沙滩。他忽然觉得，之前所有的痛苦和挣扎，都在这一刻找到了根源。 他看着那依旧沉寂的手机，看着屏幕上倒映出的自己疲惫而冰冷的眼神。 心底最后一丝因为五年感情而产生的不舍和犹豫，如同风中残烛，在这一刻，“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他不能再妥协了。 一次，也不能了。 这一次，他要为自己，为这被践踏了无数次的尊严，划上最终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