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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薄薄的铜纸，在林夏指尖仿佛有千钧之重。 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是一份招安书，一份企图用官方框架收编民间野火的精巧牢笼。 她将通知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几乎是同一时间，冰蓝色的系统提示框在她眼前浮现： 【提示：该“扶持基金”的初步评审委员会名单中，有两名委员分别任职于“启航科技”与“蓝鲸互动”的公共关系部。】 启航科技，去年以“末位淘汰”为由裁员近千人。 蓝鲸互动，正是林夏的前东家，也是全行业“35岁优化”的隐形推手。 真相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最后一丝幻想。 林夏嘴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哪是扶持，这是企图用几块糖堵住呐喊的嘴，再用一套“积极向上”的标准，给所有的真实伤口强行缝上微笑的表情。 他们想把刺耳的真话，都驯化成歌功颂德的背景音。 “又要开始导演我们的生活了”她低声自语，眼中却燃起更盛的火焰。 她拿起手机，在核心群里发了一条消息，简短而决绝：“他们想让我们当演员，可以。但这次，我们不申请资助，我们来当评委。” 会议室内，气氛凝重。 “他们这是釜底抽薪！”李曼一拍桌子，这位“巴适得很互助会”的主心骨，最见不得这种虚伪的套路，“先用一套标准把我们的故事定义为‘负能量’，再扶持一批‘正能量’的样板戏，以后谁还听得到咱们的声音” 林夏摇了摇头，目光锐利如刀：“不，他们给的不是标准，是靶子。我们把靶子打穿，标准就是我们定的。”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一个远比被动反击更具攻击性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 “第一步，李曼姐，”林夏看向她，“我们要抢在他们之前，定义什么是‘真实’。我提议，立刻发起‘真实剧本众筹计划’。” 李曼眼睛一亮。 “我们面向所有向‘打工人记忆馆’投过稿的普通人，公开征集故事的影视改编权。”林夏继续道，“但我们不付钱买断，而是承诺收益分成，并签订一份‘铁律合同’。” 她拿出一张纸，写下三行字： 一、不得美化压迫，歪曲事实。 二、不得虚构和解，强行团圆。 三、主角不说违心台词，不流虚伪眼泪。 “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们的故事有价，但尊严，无价。” 李曼的护犊之情瞬间被点燃，她抓起那张纸，重重点头：“我马上去办！我亲自去跟每一位授权人聊，让他们知道，这次我们不是被人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 行动力惊人的李曼，当天就通过社群发布了计划。 一周之内，一百二十七份签着鲜红指印的授权书如雪片般飞来。 其中最特殊的一份，来自一位七十二岁的退休纺织女工，她在授权书的末尾，用颤抖的笔迹附上了一封短信：“我没看过电影” 与此同时，阿哲的“反套路编剧小组”也正式成立。 这个以叛逆和解构为乐的符号战高手，将目标对准了市面上所有热播的职场剧。 他带领一群艺术系的学生，制作了一套名为“毒舌剧本评分卡”的工具。 评分维度刁钻而尖锐：“职场pua逻辑自洽度”、“裁员情节戏剧化程度”、“主角逆袭逻辑漏洞”、“奋斗口号悬浮指数”……满分十分，扣分制。 结果触目惊心，当下最火的一部八点档职场“精英”剧，综合得分仅2.1。 阿哲将评分过程做成了一系列快节奏的吐槽短视频，发布在各大平台。 视频中，他用记号笔在剧本截图上疯狂画叉，配上犀利的画外音：“这位总监，您精神霸凌下属的水平还不如我中学班主任，建议回炉重造。”“被开除后三天就拿到百万投资别侮辱我们创业狗好吗” 视频的结尾，他向全网发起了挑战，画面定格在一位流量小生声泪俱下说着“我一定会证明自己”的剧照上，配文是：“你敢让你妈看你演的这种‘奋斗’吗” 视频爆了。 无数年轻人涌入评论区，分享自己被剧中情节尬到脚趾抠地的经历。 甚至有多位参演的年轻演员，偷偷用小号给阿哲发来私信：“哲哥，我们也不想这么演，剧本就这样，资方爸爸要的就是这种廉价爽点。” 阿哲只回了一句：“那就别演了，来我们这儿，写。” 如果说李曼和阿哲的行动是在构建舆论阵地，那么顾沉舟的刀，则精准地刺向了敌人的心脏。 他盯上了官方扶持名单里，一个已经立项的重点项目——《破茧》。 剧本讲述了一名35岁女性被大厂“优化”后，勇敢创业，最终在山顶迎着朝阳发表演讲，感谢那次裁员让她“破茧重生”的励志故事。 顾沉舟的眼神冷得像手术刀。 他顺着项目方的线索往下查，一个熟悉的名字跳了出来——该剧的署名编剧，正是当年参与恶意抓取“打工人记忆馆”留言墙数据、贩卖“底层情绪数据包”的“清源舆情”公司的前员工！ “偷走我们的眼泪去酿酒，现在还想用这酒来给我们灌迷魂汤。”顾沉舟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没有选择公开揭露，而是指导“废料重生计划”里那批最擅长行为艺术的成员，以“普通观众”的身份，成功报名了《破茧》的内部试映会。 放映当天，影厅内灯光昏暗，大银幕上，女主角正含泪微笑，说着那句核心台词：“我要感谢那次优化，是它打碎了我的茧，让我得以重生……” 就在此时，观众席的中间区域，二十个黑影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他们同步举起手中特制的led灯牌，瞬间亮起的光芒刺破黑暗，在全场震惊的目光中，拼出了一行巨大而冰冷的字： 【你的茧，是别人织的。】 全场哗然！ 闪光灯骤然亮起，记者们疯了一样冲向前方。 投资方代表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声嘶力竭地喊着“保安！关灯！把他们赶出去！” 但已经晚了。 那行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所有人的视网膜上。 试映会被迫紧急叫停，这场精心策划的“励志”大戏，变成了一场无法收场的公共灾难。 三天后。 “打工人影像公社”的挂牌仪式，在一间由旧厂房改造的简陋空间里举行。 没有红毯，没有领导，只有数十家自媒体的镜头和一群闻讯赶来的普通劳动者。 林夏站在用木板临时搭建的台子上，手里没有官方准备的致辞稿，只有一盘尚未剪辑的、沉甸甸的母带。 “这是那位七十二岁退休女工的口述史，她第一次走进录音棚，讲述了她藏了三十年的下岗日记。” 她举起母带，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清晰而坚定：“我们不需要别人替我们说话，更不需要别人教我们应该怎么‘被看见’。因为我们自己有眼睛，有嘴巴，有镜头。”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从今天起，话语权还给嘴唇干裂的人，镜头归还给手上有茧的人。” 话音落下，她将母带郑重地交到身旁的陈导手中。 陈导对着镜头，按下了摄影机的开机键。 “反击者联盟”出品、首部由真实劳动者自编自演的系列短片第一部——《空白工牌》，正式开拍。 第一个镜头，没有演员，没有对白。 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办公位，桌上静静放着一张未署名的离职证明。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照亮了背后新刷的墙壁，上面的黑漆还未干透，写着一行大字： 【这里不拍戏，只记事。】 林夏转身，走下台，身影融入攒动的人群与闪烁的光影中。 她口袋里的手机悄无声息地震动了一下，系统提示最后一次亮起，又迅速熄灭： 【检测到三家头部影视公司内部会议纪要更新：“紧急调整现实题材立项评估标准，规避‘叙事真实性’风险”。】 远处，一群刚下班的快递员正围坐在路边，借着路灯的光，兴奋地翻看着一本刚领到的手册。 那本由阿哲设计的《素人编剧速成指南》封面上，印着一行醒目的标题： “轮到你说‘开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