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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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郎机商人卡洛斯的提议，在王家人心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持续了数日。 这日晚膳，王明柱特意让厨房多备了几样菜，将各房姨太太都请到了主厅。自工坊风波平息后，一家人难得如此齐整地聚在一起用膳。厅内烛火通明，丫鬟们轻手轻脚地布菜伺候。 王老抠坐在上首，看着满堂儿孙，脸上是掩不住的满意。王大娘则不停地让丫鬟给这个夹菜，让那个添汤。 “大柱啊，”王老抠抿了口酒，咂咂嘴，“听福伯说，又有番邦的大商人找上门了还是什么……佛什么机” “是佛郎机，爹。”王明柱放下筷子，恭敬答道，“确是来了位新客商，对咱们的织机和布料都感兴趣。” “这可是大好事！”王老抠眼睛一亮，“咱王家沟的老祖宗怕是都想不到，咱家的布能卖到那么老远的地界去！这得多大的脸面！” 周婉娘温声道：“爹说得是。不过相公与妾身商议，觉得此事还需慎重。毕竟远隔重洋，诸多不便，且那卡洛斯所求，似乎不止于买卖布料。” 林红缨快人快语：“要我说，咱们的东西好，他们想买就按规矩买便是！想打咱们织机的主意可不成！那织机可是相公的心血，是咱们王家的根本！”她说话间，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伤愈后更显精神。 芸娘和翠儿坐在稍远些，两人小声交流着。芸娘轻声道：“我昨日翻了文娘子给的旧籍，似乎前朝也有织物经海路外传的记载，只是不知那佛郎机国风土如何，喜欢什么样的花色……” 翠儿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好奇：“七姐，你说那些佛郎机人，真的头发是卷的，眼睛颜色也不一样吗他们穿的衣服是不是也稀奇古怪” 她们的声音虽轻，但在相对安静的家宴上，还是能隐约听见。王明柱听见了，心中微动。这两个年纪最小的姨娘，对海外之事似乎并无惧意，反倒有些探究的兴致。 五太太秋菊（柳青黛）依旧安静用膳，只是当话题涉及远方异国时，她抬眸看了王明柱一眼，又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六太太梅香则细心地照顾着王大娘，偶尔为王老抠添酒，温婉沉静。 王明柱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已有计较。他清了清嗓子，道：“爹，娘，各位，卡洛斯之事，确需从长计议。我的意思是，布料买卖可以做，甚至量大些也无妨。但织机与技术，乃我王家安身立命之本，绝不轻易与人。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海外广袤，机会众多。我们也不能固步自封。我已让福伯设法多收集海外诸国的信息，尤其是这佛郎机。知己知彼，方能进退有据。或许将来，我们王家不止卖布，也能从海外引进些新奇的原料、染料，甚至技艺，取长补短，让我王记工坊更上一层楼。” 周婉娘赞同地点点头：“相公思虑周全。开源节流，多方打探，总是稳妥的。” 王老抠虽然听不太懂那些大道理，但见儿子说得头头是道，媳妇们也各有见识，心里就踏实，乐呵呵道：“你们年轻人有主意，看着办就行！爹老了，就等着享你们的福咯！” 王大娘也笑道：“正是呢，家和万事兴。你们兄弟姊妹和睦，劲往一处使，再难的事也不怕。”她这话，隐隐是在点醒各房要齐心。 家宴在温馨的气氛中结束。各房姨娘带着丫鬟各自回院。 王明柱与周婉娘回到主院书房。周婉娘替他换了常服，道：“相公今日在家宴上提起此事，是想看看各房的反应” 王明柱点头：“不错。红缨性子直，看重根本；芸娘、翠儿年纪小，有好奇心，也能接受新事物；秋菊和梅香看似不关心，但秋菊精于药毒，或许对海外植物有见解，梅香心细，或能留意到旁人忽略之处。至于婉娘你，”他看向周婉娘，眼中带着笑意，“自然是我的贤内助，掌家理事，分析利弊，不可或缺。” 周婉娘被他看得微微侧脸，灯光下耳根有些泛红，语气却依旧平稳：“相公取笑了。妾身只是觉得，此事确有机会，但风险亦不可不防。那卡洛斯底细未明，海上风波难测，与番商打交道，契约条款需得格外仔细，最好能寻个懂番文又可靠的中间人。” “中间人……”王明柱沉吟，“婉娘提醒的是。此事我会留意。” 两人又说了些家常，周婉娘见时辰不早，便道：“相公连日劳累，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去工坊，听闻孙管事说，新招的那批学徒里，有几个格外灵光的，想请相公去看看。” “好。”王明柱应下。他看着周婉娘在灯下柔和宁静的侧脸，忽然道：“婉娘，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家里家外，多亏有你。” 周婉娘抬眼看他，眸光如水，轻轻摇了摇头：“夫妻本一体，何谈辛苦。能帮到相公，妾身心里……是欢喜的。” 两人目光相触，无声的暖意在书房内流淌。片刻后，周婉娘才略显仓促地移开视线，起身道：“妾身去瞧瞧热水备好了没有。”说着，便带着丫鬟出了书房。 王明柱独自站在窗前，望着院中月色。家，不仅仅是一个遮风挡雨的住所，更是由这些性格各异、却都与他命运相连的女子共同构筑的港湾。她们有的泼辣直爽，有的沉静多思，有的聪慧灵动，有的温婉可人……正是这些不同的色彩，让这个家充满了生机与韧性。 海外之路充满未知，但他并非独自前行。他有需要守护的家人，也有可以依靠的伙伴。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内心的信念更加坚定。无论前路是风平浪静还是惊涛骇浪，他都要带领这个家，稳稳地走下去。 夜色渐深，王宅各院的灯火次第熄灭，唯有巡夜护院的灯笼在廊下晃动，映照着这座历经风雨后愈发坚实的宅院。明天，又将是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