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我要见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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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点橘红色的光,在极致的黑暗里,像一颗不该存在于此的星辰。 热量顺着铜线,经过歪斜的木柄,传递到姜晚的掌心。 温热,踏实。 这是她在这个时代,第一次真正握住属于自己的力量。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鼓动,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仿佛在宣告着新生。 她没有立刻放下这件粗陋的工具,而是贪婪地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真实。 鼻尖萦绕着焦糊的木头味,还有金属被加热后特有的,带着一丝腥甜的气息。 那颗在桌面上已经冷却下来的银亮锡珠,折射着电烙铁顶端的光,像一颗顽固的眼泪。 成了。 真的成了。 她用一堆连收废品的人都嫌弃的垃圾,复刻出了现代工业文明的基石之一。 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从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冲刷着她紧绷了太久的神经。 “哈哈哈……” 她先是低低地笑,肩膀微微耸动。 接着,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无法控制,在这间只有四平方米的,密不透风的小黑屋里回荡。 “我做出来了!” 这笑声里,有压抑了太久的委屈,有死里逃生的后怕,更有冲破桎梏的酣畅淋漓。 她像个终于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对着那点光,献宝似的问道。 “怎么样,星火,我的技术可以吧。” 【……】 星火沉默了片刻。 【在能源利用率不足3%,且随时有超过75%的概率引发区域性短路,并有12%的概率导致操作者本人心室颤动的风险下,你成功将一件工业垃圾,升级成了另一件稍微有点用处的工业垃圾。】 【评价:勉强及格。】 这毒舌的评价,此刻听在姜晚耳里,却比任何赞美都动听。 她知道,以星火那来自22世纪的苛刻标准,“勉强及格”已经是极高的赞誉。 “别那么吝啬嘛。” 她的嘴角高高扬起,眼底的光比那烙铁头还要明亮。 “这可是开启未来的钥匙。” 【能源持续消耗中。剩余电量:4.91%。请宿主明确你的下一步行为。单纯点亮一个电阻丝来取暖,属于极度奢侈的能源浪费行为。】 星火的催促,让姜晚从胜利的喜悦中迅速冷静下来。 没错,这只是第一步。 她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桌面上。 那张从旧书里撕下来的,画着复杂符号的电路图。 还有那几颗从破收音机里拆下来的三极管,以及那个布满灰尘的可变电容器。 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一个电烙铁。 而是用这个电烙铁,去制造一个能够让“他们”正视她的“奇迹”。 一个在这个时代,凭她“黑五类子女”的身份,绝不可能完成的奇迹。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开始了行动。 左手举着那盏悬在半空的“照明灯”兼“电源”,右手握着滚烫的电烙铁,身体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俯在桌前。 桌上的电路图,就是她的战场。 那些三极管、电阻、电容,就是她的士兵。 而那根烧得通红的烙铁头,就是她调兵遣将的令旗。 她的动作快而精准。 烙铁头轻点在焊盘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 固态的锡丝瞬间融化,变成一汪银色的液体,在烙铁头的引导下,精准地包裹住元件的引脚与电路板的铜箔。 一缕夹杂着松香味道的青烟,袅袅升起。 快,再快一点。 姜晚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维持这个姿势,对体力的消耗极大。 更何况,她还要分神去维持烙铁头与灯头触点的连接,那两根脆弱的铜丝,随时可能因为她身体一丝一毫的晃动而断开。 黑暗中,只有烙铁头那点橘红色的光在跳动。 光芒映照着她专注到极致的脸庞,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落满灰尘的木桌上,洇开一小块深色的痕迹。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些冰冷的电子元件,和手中那点灼热的温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星火罕见地没有再出声打扰。 它只是安静地记录着眼前的一切。 记录着这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如何用最原始的工具,在最贫瘠的土壤上,试图搭建起通往星辰宇宙的阶梯。 【……电路搭建进度30%……】 【……电路搭建进度61%……】 【……核心振荡回路焊接完成。】 【……电路搭建进度99%……】 当最后一颗电阻被牢牢地焊在木板上时,姜晚感觉自己的手臂已经快要失去知觉。 她松开镊子,任由那两根引出电源的铜丝从灯头上脱落。 烙铁头顶端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房间,重归黑暗。 姜晚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身体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她靠着桌子边缘,大口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她背后单薄的衣衫,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能源剩余:4.82%。】 【你用0.09%的能源,组装了一台……收音机】 星火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它的结构甚至比博物馆里陈列的,20世纪初的矿石收音机还要简陋。你确定这东西能响】 “能不能响,试试不就知道了。” 姜晚的声音带着一丝力竭后的沙哑,但更多的,是难以掩饰的兴奋。 她摸索着,将刚刚拧下的那颗15瓦灯泡,重新装回了灯头。 昏黄的光线,再次照亮了这间陋室。 也照亮了桌上那个刚刚诞生的,“怪物”。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台收音机。 它只是一块坑坑洼洼的旧木板,上面用一种杂乱无章的方式,固定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零件。 黑色的三极管,黄色的瓷片电容,灰色的碳膜电阻,还有一圈圈用从废旧马达里拆出的漆包线绕成的线圈。 它们之间,由一道道银亮的,丑陋的焊锡连接在一起。 整件作品,都散发着一种“我随时会爆炸”的危险气息。 姜晚却用一种近乎虔诚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杰作。 她从墙角扯过一根更长的电线,剥开两头的绝缘皮,一头小心地接在收音机电路的电源输入端,另一头,则再次看向了屋顶的灯头。 这一次,她没有再用那么危险的方式。 她将电线的两端,分别缠绕在了灯泡的螺纹和底部的金属触点上,然后,才将灯泡,慢慢地,拧回了灯座。 这是最简单的并联电路。 灯泡亮起的瞬间,电流也同时涌入了那块木板。 “滋……” 一阵微弱的电流声响起。 木板上的几个元件,没有任何异常。 没有冒烟,没有火花。 成功了第一步。 姜晚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她伸出手,轻轻拨动那个由两片金属片构成的可变电容器。 这是调谐的旋钮。 “沙……沙沙……” 一阵巨大的,混乱的静电噪音,从她连接在电路末端的一个破烂耳机里炸响。 那声音刺耳又难听,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杂音。 但在姜晚听来,却不亚于天籁。 有声音,就说明振荡回路起作用了。 她成功地捕捉到了空间中无处不在的电磁波。 她的手指,开始以一种极其细微的幅度,缓慢地旋转着那个简陋的“旋钮”。 “沙沙……喀……兹啦……” 噪音的频率在不断变化。 她在浩瀚的电波海洋里,搜寻着那个属于人类文明的信号。 突然。 “……维护国家……沙沙……提高警惕,保卫祖国……” 一个字正腔圆,充满了时代特色的男声,夹杂着巨大的电流杂音,从耳机里钻了出来。 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姜晚的手指,瞬间定住。 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那声音断断续续,时强时弱,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在无尽的噪音里。 “……美帝国主义和……沙……修正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我们必须……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熟悉的口号,熟悉的腔调。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锤子,敲打在她的心上,让她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所处的时代。 这不是梦。 她真的回到了这个红色又疯狂的1974年。 但这一次,她的心里没有了迷茫和恐惧。 只剩下一种即将踏上战场的,沸腾的战栗。 她缓缓地,将那只破旧的耳机,从自己耳朵上拿了下来。 广播里的声音,立刻被释放了出来,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回响。 虽然声音不大,而且充满了杂音,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辨。 成了。 她看着桌上那个丑陋的造物,眼眶有些发烫。 【……检测到有效电磁波信号。】 【信号源: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难以置信。】 星火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近似于“震惊”的情绪。 【这种原始的组合,居然真的构成了一个有效的谐振回路。宿主,你对模拟电路的理解,似乎超出了我的数据库记录……】 “哈哈哈。” 姜晚再次笑了起来,笑得无比畅快。 “我做出来了!” 她一把抓起桌上的收音机,连着那根长长的电线,转身就向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 星火察觉到了她的意图。 “我要去把他们吸引过来。” 姜晚的眼神,锐利如刀。 她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门外的世界,与她刚刚所在的黑暗截然不同。 夜已经深了。 青山沟废品收购站的院子里,几盏高悬的探照灯,将整个场地照得如同白昼。 远处,是堆积如山的,如同钢铁坟场一般的废料堆。 近处,几排低矮的平房宿舍,大部分窗户都已经熄了灯。 只有值班室和不远处的几间屋子,还透出昏黄的光。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机油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的,复杂又呛人的味道。 姜晚的出现,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几个刚从澡堂出来,正端着盆子往回走的工人,看到她,都愣了一下。 然后,他们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鄙夷和厌恶的神情。 “大半夜的不睡觉,这个黑五类的又出来作什么妖”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压低了声音,对他身边的人说。 “谁知道呢你看她手里拿的什么玩意儿,一堆破烂。” “离她远点,晦气。” 窃窃私语声,清晰地传进姜晚的耳朵。 她没有理会。 这些目光,这些话语,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木板,径直朝着灯火最亮的那间值班室走去。 那里,是这个废品站权力的象征。 也是她今晚,必须攻下的第一个阵地。 她的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异常坚定。 那只破旧的耳机被她随意地搭在肩上,电流杂音和广播声混在一起,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提高警惕,保卫祖国……” 声音吸引了更多的目光。 有人从宿舍的窗户里探出头来,好奇地张望着。 他们看到了那个平日里总是低着头,沉默寡言的姜晚,此刻却像换了个人。 她的背挺得笔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手里那个不断发出怪声的木板,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疯了” “八成是。她爹不是大科学家吗,听说就是研究这些东西,才被抓起来的。” “有其父必有其女,都是一路货色。” 议论声越来越大,像嗡嗡作响的苍蝇。 姜晚充耳不闻。 她的目标,只有前方那扇门。 值班室的门,是整个废品站里唯一一扇漆着绿漆的木门。 门上,用白油漆写着“生产重地,闲人免进”八个大字。 她走到门前,站定。 透过玻璃窗,她能看到里面坐着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正翘着二郎腿,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一份报纸。 男人约莫三十多岁,国字脸,眉毛很浓,眼神透着一股不耐烦的精明。 他就是青山沟废品收购站的安保组长,张承言。 一个把“看人下菜碟”发挥到极致的势利小人。 也是过去一个月里,克扣她口粮,给她安排最脏最累活计的直接执行者。 姜晚的目光,穿过玻璃,落在他身上。 然后,她抬起了手。 没有敲门。 而是直接推开了那扇门。 “吱呀——” 刺耳的门轴转动声,让屋里的张承言猛地抬起头。 当他看清来人是姜晚时,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 “谁让你进来的” 他的语气充满了呵斥的意味,眼神里的厌恶毫不掩饰。 “滚出去!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他指着门口,厉声喝道。 姜晚没有动。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刺耳的广播声在房间里回荡。 “……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张承言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他终于注意到了姜晚手上那个发出怪声的东西。 “你手里拿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是不是又想搞什么破坏” 他站起身,一脸警惕地朝姜晚走来,似乎随时准备动手将她制服。 “这是收音机。” 姜晚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入了张承言即将爆发的怒火里。 “收音机” 张承言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嗤笑。 “你管这堆破烂叫收音机你当我是傻子吗我看你就是想偷听敌台,搞反革命破坏!” 一顶巨大的帽子,就这么轻飘飘地扣了下来。 这是他们最擅长的手段。 然而,姜晚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她只是将手里的木板,往前递了递。 “你可以检查。” 她的镇定,反而让张承言有些迟疑。 他的目光在那块丑陋的木板上扫来扫去,广播里那字正腔圆的声音,又让他心生疑窦。 这东西……难道真的能响 他伸出手,一把将木板夺了过来。 入手的感觉,就是一块沉甸甸的破木头。 他翻来覆去地看,上面的零件他一个都不认识,只觉得焊得歪七扭八,丑得可以。 但那声音,确实是从这上面传出来的。 “……沙沙……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 “你……你从哪偷来的” 张承言的第一反应,就是偷。 一个黑五类的子女,怎么可能拥有收音机这种“贵重物品” “我自己做的。” 姜晚淡淡地回答。 “你自己做的” 张承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用什么做的用废品站的垃圾吗姜晚,编瞎话也要有个限度!” “你可以不信。” 姜晚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看穿一切的平静。 “这些不重要。” 她迎着张承言怀疑、审视、又带着一丝惊疑不定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张承言,我要见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