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见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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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人。 这三个字,从姜晚口中说出,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它砸在张承言的耳朵里,嗡的一声,让他短暂地失神。 随即,是更加汹涌的怒火与荒谬感。 一个黑五类子女,一个在他手底下连饭都吃不饱的临时工,一个应该像老鼠一样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人,此刻却站在他的办公室里,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说要见负责人。 她凭什么 她以为她是谁 张承言的国字脸因为怒气而涨红,肌肉紧绷,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 “见负责人”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因为极度的嘲讽而变了调。 “姜晚,你是不是在废品堆里待久了,脑子也跟着生锈了” 他上前一步,粗壮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姜晚的鼻尖。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见负责人” “滚!现在就给我滚出去!不然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 他咆哮着,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姜晚的身体微微后撤了半步,避开了那股带着烟臭和茶垢味的口气。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静得有些骇人。 她只是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正在舞台上声嘶力竭表演的丑角。 这种无视,比任何反驳都更让张承言感到屈辱。 他的权威,他的地位,在这个瘦弱的女孩面前,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你聋了吗!” 张承言的耐心彻底告罄,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推姜晚,而是抓向她手里的那块木板。 他要毁掉这个东西。 毁掉这个让她产生不该有幻觉的根源。 然而,他的手在半空中就被截住了。 姜晚的动作快得惊人。 她只是侧了一下身,左手托着木板的底部,右手手肘精准地向上一抬,磕在了张承言的手腕内侧。 “呃!” 一股酸麻的剧痛从手腕直冲大脑,张承言闷哼一声,整条手臂都失了力气。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捂着手腕,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她……她敢还手 而且,力气这么大 这一下,又快又狠,完全不像一个长期营养不良的女人能做出来的。 姜晚收回手肘,将那台简陋的收音机重新护在身前。 “张承言。” 她再次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冷意。 “我再说一遍,我要见负责人。” “你如果继续阻拦,后果自负。” “后果” 张承言像是听到了更好笑的笑话,他甩了甩发麻的手腕,狞笑起来。 “我倒要看看,你能让我有什么后果!” “反了你了!一个黑五类,敢在废品站动手打人!我看你就是想造反!” 他一边给自己扣上“受害者”的帽子,一边准备再次扑上来。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传来。 张承言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狰狞迅速褪去,换上了一副谄媚又委屈的表情。 他猛地转身,像条看到了主人的狗。 “王主任!您怎么来了” 门口站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干部服,虽然有些旧,但领口和袖口都干干净净,一丝不苟。 他的头发梳理得很整齐,夹杂着些许银丝,脸上沟壑纵横,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透着一股审视的锐利。 他就是青山沟废品收购站的最高负责人,王建国。 王建国的目光扫过一脸谄媚的张承言,又落在他身后那个笔直站立的女孩身上。 最后,他的视线停在了女孩手上那个还在发出声音的木板上。 “……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 广播里激昂的口号,让王建国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是怎么回事” 王建国沉声问道。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承言立刻找到了告状的机会,他指着姜晚,恶人先告状。 “王主任!我正要跟您汇报!” “这个姜晚,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个收音机,偷听敌台,搞反革命破坏!” “被我发现后,她不但不承认,还对我动手!” 他把自己的手腕举到王建国面前,上面果然有一片淡淡的红印。 王建国的眼神在张承言和姜晚之间来回移动。 他没有立刻相信张承言的一面之词。 这个张承言是什么货色,他心里有数。看人下菜碟,欺软怕硬,最是拿手。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姜晚身上。 这个女孩他有印象。 是姜远山的女儿。 刚来的时候,还因为成分问题,引起过一些小小的议论。 但她一直很沉默,干活也从不偷懒,总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废品堆里,没什么存在感。 今天,她却站在这里,和张承言发生了如此激烈的冲突。 这很反常。 “他说的是真的吗” 王建国看着姜晚,缓缓开口。 姜晚摇了摇头。 她的视线越过张承言,直接对上了王建国。 “王主任,这不是偷来的,是我自己做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我自己做的” 张承言在一旁尖声怪叫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王主任您听听!她还在撒谎!就凭她用废品站的破烂做收音机她要是能做出收音机,我张承言的名字倒过来写!” 王建国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没有理会张承言的叫嚣,而是朝姜晚伸出了手。 “拿来我看看。” 姜晚没有犹豫,将手里的木板递了过去。 王建国接过来,入手的感觉很沉,确实是一块压手的木头。 他仔细端详着。 上面的零件粗糙不堪,焊点歪歪扭扭,线路杂乱无章,透着一股浓浓的手工感。 但那声音,的确是从这块木板上的一个小喇叭里传出来的。 而且,广播的内容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社论,字正腔圆,绝不是什么“敌台”。 王建国年轻时也在部队干过通讯兵,对无线电并非一窍不通。 他能看出来,这东西虽然简陋,但原理上是说得通的。 只是……用废品做出这个…… 他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你做的” “是。” 姜晚点头。 “所有零件,都来自废品站的c区和d区。” 她甚至报出了具体的区域。 王建国的心里掀起了一丝波澜。 他看向张承言,眼神已经带上了几分冷意。 “张承言,c区和d区,都是些什么东西” 张承言的脸色一白,支支吾吾地答道: “就是些……报废的电子元件……坏掉的收音机零件……还有一些矿石废料……” 王建国没再追问,但他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这个女孩,没有说谎。 她真的用一堆别人眼里的垃圾,造出了一个能响的收音机。 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这需要扎实的理论知识,和极强的动手能力。 他再次看向姜晚,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不再是看一个普通的黑五类子女,而是像在审视一件未经雕琢的璞玉。 “你父亲是姜远山” 王建国突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姜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是。” 王建国了然地点了点头。 这就说得通了。 那位留苏的物理学家,虽然犯了“错误”,但他的才华,是毋庸置疑的。 虎父无犬女。 “你找我,有什么事” 王建国将那台简陋的收音机放到办公桌上,语气缓和了许多。 一旁的张承言彻底傻眼了。 他看着王主任和颜悦色的态度,再看看那个依旧平静的姜晚,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好像……踢到铁板了。 姜晚迎着王建国审视的目光,终于说出了她真正的目的。 “王主任,我要一个独立的实验室,或者一个单独的工作间。” “我需要权限,可以自由调用废品站里所有报废的电子、机械零件。” 她的话,让王建国的眉头再次拧起。 连张承言都忘了害怕,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这个女人疯了吗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一个临时工,一个黑五类,张口就要实验室,要调用物资的权限 这比她做出一个收音机还要让人觉得疯狂。 “理由。” 王建国没有立刻拒绝,只是吐出了两个字。 他想听听,这个女孩的底气,到底从何而来。 姜晚的目光,落在那台简陋的收音机上。 “这台收音机,只是一个证明。” “证明我有能力,将这些废铜烂铁,变成有用的东西。” 她的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 姜晚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工装,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她伸出纤细但沾着机油污渍的手指,在那个简陋的木板收音机上轻轻一点。 “王主任,您知道外头供销社里,一台崭新的红灯牌收音机,得多少钱,多少工业券才能搬回家吗” 她根本没等王建国琢磨出个答案,清冷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几十块钱,一个工人不吃不喝好几个月的死工资。” “可这玩意儿的本钱,真有那么金贵” “说到底,不就是卡在那些个小小的半导体零件上嘛。”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夹杂着自信与嘲讽的弧度,眼神锐利地仿佛能穿透人心。 “咱们自个儿的技术跟不上,只能眼巴巴地瞅着国外,让人家掐着脖子漫天要价,这滋味,好受吗” 姜晚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却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寒铁,瞬间冷了下去,锐利得像要穿透人心。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人很清瘦,但那挺得笔直的腰杆,却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倔强。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每个字都砸在了桌子上。 “弱国无外交。” 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王建国的心上。 这是领袖说过的话。 也是这个时代,每一个有血性的中国人,都深以为然的真理。 王建国的呼吸,不自觉地沉重了几分。 姜晚的目光变得灼热。 那是一种压抑了太久的,对技术的狂热,对未来的渴望。 “咱们这国家,要想挺直了腰杆子,靠的是啥” “是响当当的工业,是没人敢惹的国防!” “可这一切的根子在哪儿就在技术上!” 姜晚清瘦的身体微微前倾,沾着油污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重重地戳在办公桌上。 “是那比头发丝还细的半导体,是那能把一屋子电子管都塞进去的集成电路!” “是能让咱们千里之外还能听得真真儿的通讯,是能让咱的炮弹长眼睛的制导系统!” 她扫了一眼桌上那个简陋的木壳子收音机,眼神里透出一股不屑。 “我这点儿捣鼓收音机的本事,压根儿就上不了台面。” 姜晚深吸一口气,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下,瘦削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死死地钉在王建国的脸上,里面翻涌着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我的目标,”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颗滚烫的铆钉,砸进了王建国和张承言的耳朵里。 “是造卫星。” 轰!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张承言张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得滚圆,仿佛听到了神话故事。 造……卫星 她 用废品站的垃圾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彻底不够用了。 王建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震动。 他的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头。 心跳,在胸腔里擂鼓般作响。 他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看着她眼睛里那团仿佛能燃烧一切的火焰。 疯狂。 这是他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词。 但是,在这份疯狂之下,他又感受到了一种让他都为之动容的……信念。 那不是一个无知少女的胡言乱语。 那是一种建立在绝对自信之上的,一个技术人员对未来的宣言。 “现在,我只是想让你们,让国家,看到我的能力。” 姜晚的声音,将王建国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些资源。” “我能创造出的价值,将远远超出你们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