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民心和权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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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蒙德男爵的鲜血渗入珀斯广场的石缝，其带来的震慑效果远比任何言辞说教都来得强烈。 旧贵族圈子里那股蠢蠢欲动的暗流，仿佛被瞬间冻结，至少在明面上，再无人敢轻易触碰“伤害科举官员”这根高压线。这为威尔推行的新政，尤其是科举制度，赢得了一段宝贵的、相对平稳的发展期。 而这段时间，足以让那些播撒下去的种子，在苏格兰的土壤中悄然生根发芽，并结出最初、却也最关键的果实，那就是效率与民心。 在珀斯港，卢卡斯顶住了初期的压力，在艾伦莫顿的暗中支持和卡勒姆的情报威慑下，强行推行了新账目法和公开核验制度。 起初的混乱和抵制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与秩序，商船主们发现，税关的账目变得一目了然，应缴税款计算精准，减少了吏员上下其手的空间，虽然缴纳的税款未必减少太多，但过程透明，令人心安。 偶尔有税吏试图索贿，也会被同僚紧张地制止，谁知道身边有没有“阴影”在看着港口的税收在经历短暂波动后，竟开始稳步增长，而商人们的抱怨声反而减少了。卢卡斯这个“商人之子”出身的官员，凭借其专业能力，开始赢得部分务实商贾的认可。 在南部边境郡，年轻的托马斯虽然未能立刻翻动那桩土地旧案，但他严谨依据《北境法令》整理卷宗、规范文书格式的做法，逐渐影响了郡守法庭的运作。一些简单的民事纠纷，因为有了清晰的法条参照和规范的记录，处理起来更加迅速，减少了乡绅凭影响力左右判决的空间。 普通自由农和佃户虽然依旧畏惧当地乡绅，但至少知道，在法庭上，有一个“认死理”的年轻官员，会把他们的话记录在案，而不是随意糊弄。一丝微弱的、对“王法”而非“领主习惯”的信任，开始在底层民众心中滋生。 变化最显着的是那些直接与民生相关的领域。被派去协助管理王室直领庄园的进士，推广堆肥技术和豆类轮作，当年秋收，直领庄园的产量便有可见提升。 参与道路修缮统筹的官员，引入了更科学的土方计算和人力调度方法，虽然工程依旧艰苦，但民夫们发现，口粮发放及时了，无意义的重复劳动减少了，工程进度反而比以往更快。这些点点滴滴的改进，或许在宏大的政治叙事中微不足道，却真切地改善了许多普通人的生活。 更重要的是，这些变化被清晰地与“国王的新政”、“考试上来的官”联系在一起。 在格伦莫尔的一家酒馆里，一个老陶匠举着木杯，对周围人道：“知道吗我闺女女婿在王家直领的庄子上干活，今年收成好，陛下新派去的管事说是用了新法子，还说是国王陛下从什么‘古老卷轴’里找出来的！陛下心里装着咱们呢！” 旁边有人附和：“可不是！我侄子去修南边的路了，回来说这回不一样，工钱粮食都不克扣，干得痛快！听说是珀斯来了个会算数的官儿管的。” “比那些只知道收税、动不动就拉我们去给他们修城堡的老爷们强多了！”有人低声嘟囔，引起了广泛的共鸣。 这些言论，通过酒馆、市集、行商的流动，如同蒲公英的种子，飘散到苏格兰的各个角落。威尔刻意让所有新任官员在推行政策时，必须强调这是“奉国王陛下令”、“依《护国公敕令》或《北境法令》”，所有的告示都加盖王家印玺，他要塑造的，正是一种超越领主、直达中央的权威和认同。 效果正在显现，许多平民百姓，或许一辈子都没见过自己名义上的领主几次，但他们开始知道，珀斯城里有一位威尔国王，他派下来的官儿会管修路、会教种地、会按规矩收税，哪怕至少试图如此。 这种认知是模糊的，却又是革命性的，它正在潜移默化地瓦解着“领主的领民”这一封建基石，试图构建起“国王的子民”这一中央集权概念。 当然，旧贵族们并非瞎子聋子，他们领地内的农奴和自由民，也开始私下议论珀斯的新政，眼神中偶尔流露出的那种对“别处”的羡慕，让他们感到极度不适和警惕。 在一次小范围的贵族聚会中，被禁足阿索尔伯爵的一位代理人酸溜溜地说：“哼，不过是些小恩小惠，收买人心罢了。治理领地，靠的是世代积累的威望和对属民的庇护，岂是算算账、修修路就能替代的” 老罗伯特布鲁斯摇晃着酒杯，看着杯中深红色的液体，缓缓道：“威望庇护当百姓发现，国王派来的官能让他们多收一袋粮食，少受一层盘剥时，我们那点‘威望’和‘庇护’，还能值几枚银币”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陛下此举，高明啊。他不直接夺我们的领地，却在掏空我们统治的根基，长此以往，领民只知有国王，不知有领主矣。” 宴会的气氛顿时变得压抑，他们意识到，威尔用的不仅仅是刀剑，还有一种更隐蔽、更长远的手段。科举选拔的官员，就像无数根细小的管道，将王权恩泽带来的秩序与效率直接输送到最底层，同时也将底层的人心，源源不断地汲取回中央。 科举制度，在经历了初期的风波和血色的震慑后，终于开始展现出它强大的生命力。它不仅为王国选拔了一批急需的实务人才，提升了行政效率，更重要的是，它正成为威尔实现中央集权、打破封建壁垒的一柄无形利剑，悄无声息地改变着苏格兰的权力格局与民心向背。 这初步的稳固与成效，远比几场战场上的胜利，更让威尔感到满意，因为这代表着，他正在赢得一场更为根本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