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丝线的指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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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烬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冰冷的敕令，瞬间冻结了灵堂内所有的嘈杂。 “将她，带过来。” “本王，要亲自问话。” 侍卫得令，立刻将瘫软如泥、涕泪横流的翠云，如同拖拽一件破败的行李般，拖到了萧烬面前，重重摁跪在地。 翠云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头埋得极低，几乎要戳进胸口，不敢抬头看萧烬一眼。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已经将她彻底淹没。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萧烬和翠云身上，等待着王爷的雷霆审讯。 然而，就在这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时刻，陆清然却悄然移动了脚步。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并未停留在翠云身上，而是借着灵堂内烛火与灯笼的光线，飞快地、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全场——尤其是那个被侍卫压制在廊柱旁，口鼻淌血、眼神怨毒却难掩惊惶的管家！ 丝线…宝蓝色…暗红色… 这两个颜色在她脑中盘旋。翠云是丫鬟，按规定衣衫朴素，不可能穿着如此华贵的锦缎。那丝线的来源，必然指向身份更高、能穿着这等衣料的人！ 管家的嫌疑最大！他身为王府管家，有一定地位，拥有这类衣物合情合理，更有机会和权力布置现场、接触柳如烟的遗体！ 光线摇曳，人影晃动。 陆清然的视线，如同猎鹰般，牢牢锁定了管家那身因挣扎而略显凌乱的深褐色管家服。目光从上到下，快速逡巡… 袖口…衣摆…前襟… 突然！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找到了！ 就在管家被反剪的右手手臂下方，那深褐色衣料的袖口处，有一处极其不显眼的、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勾扯导致的细微破损！ 而从那破损的纤维断口处，赫然露出了几缕内衬的布料颜色—— 正是那抹深沉内敛的暗红色！与翠云指甲缝中发现的暗红色丝线，色泽、质感，几乎一模一样！ 心跳，在刹那间漏了一拍。 证据链，在这一刻，完美闭合！ 陆清然没有丝毫迟疑。她甚至没有等到萧烬开始审问翠云，便猛地转过身，抬手指向廊柱下的管家，声音清冽如冰泉击石，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拉回： “王爷！不必问了！” “证据，已经自己开口说话了！” 众人皆是一怔，连同正要开口的萧烬，也下意识地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陆清然几步走到管家面前，无视他怨毒惊恐的眼神，对压制着他的侍卫道：“将他右手袖口抬起，亮于灯下！” 侍卫看向萧烬，萧烬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侍卫依言，粗暴地抬起管家的手臂，将那只袖口的破损处，完全暴露在最近的一盏灯笼光芒之下。 那暗红色的内衬布料，在光线下无所遁形！ 陆清然随即托起自己指尖那撮从翠云指甲缝里取出的、缠绕着宝蓝与暗红的丝线，将它们与管家袖口破损处露出的暗红色内衬，并排放在一起，呈现在所有人眼前。 无需任何言语。 颜色、质地、那同属于锦缎的细腻光泽… 完全一致！ “诸位看清了吗” 陆清然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翠云指甲缝中残留的暗红色锦缎丝线，与管家袖口破损处内衬的暗红色布料，无论颜色、质地，皆如出一辙！” 她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先射向面无人色的翠云，又猛地转向眼神绝望的管家，声音陡然拔高，厉声质问，字字如刀： “翠云！你指甲缝中，为何会残留管家衣衫的丝线！” “管家！你袖口破损，内衬丝线残留，又与翠云指甲之物吻合！” “你二人——” 她的声音在灵堂中回荡，每一个字都敲击在所有人的心坎上： “昨日究竟在何处做了何事” “为何你的衣衫丝线，会‘纠缠’在她的指甲缝里！” “莫非是…” 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萧烬那震惊而铁青的脸，扫过全场宾客那恍然又愤怒的神情，最终，将那句最终的指控，掷地有声地抛了出来： “莫非是你们二人合谋，害死柳侧妃后，又共同布置现场，移花接木，栽赃陷害于我！” “说！” 这一生“说！”，如同惊雷炸响，彻底劈碎了管家和翠云最后的心防！ “不——！” 管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绝望嘶嚎，挣扎着想要扑起来，却被侍卫死死按住。他知道，完了！全完了！这细微到了极致的物证，竟成了钉死他们的棺材钉！ 翠云更是彻底崩溃，瘫在地上，嚎啕大哭，语无伦次地喊叫：“是他！是管家逼我的！他让我给娘娘换衣服…说不然就杀我全家…呜呜…我不想死啊…” 虽然她的话语混乱，但那“换衣服”三个字，已然印证了陆清然的推断！ 柳如烟死后，被人更换过衣物！这就是为什么她指甲里可能残留了之前的衣物纤维，而翠云和管家在操作过程中，衣衫丝线相互勾连，留下了这致命的破绽！ 灵堂内，彻底沸腾了！ “果然是他们！” “狗奴才！竟敢谋害主子，构陷王妃！”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群情激愤，之前所有对陆清然的怀疑和轻视，此刻都化作了对阴谋者的唾弃与愤怒。 萧烬站在那里，身体僵硬。 他看着那个仅仅凭借几根微不足道的丝线，就抽丝剥茧，将整个阴谋彻底撕开，将真凶揪到光天化日之下的女人。 看着她冷静的侧脸，看着她那双闪烁着智慧与坚毅光芒的眼眸…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的情绪，如同狂潮般冲击着他的内心。 是震惊是愧疚是愤怒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欣赏”甚至“折服”的情绪 他错怪了她。 他差点亲手杀了她。 而她，却用这样一种绝对强势、绝对理性的方式，不仅拯救了自己，更将血淋淋的真相，捧到了他的面前。 萧烬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与檀香味的冰冷空气。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眸中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属于镇北王的、冰冷的、绝对的威严与杀意。 他的目光，如同看着两只蝼蚁，落在崩溃的管家和翠云身上。 “拿下。” “严加看管，等候审讯。” “本王，要让他们把知道的一切，一字不落，全都吐出来！” 侍卫轰然应诺，如同拖死狗般，将彻底软倒的管家和哭嚎的翠云拖了下去。 灵堂内，暂时恢复了寂静。 但这寂静，却比之前的任何喧嚣，都更加沉重，更加压抑。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到了那个一身嫁衣，独立于灵堂中央的女子身上。 陆清然。 此刻，再无一人，敢用“下堂妃”或“毒妇”的眼光看她。 她站在那里，本身就是真相与智慧的象征。 萧烬的目光，也最终落在了她的身上，复杂难明。 他知道，有些事情，他必须面对。 有些话，他必须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