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柳巷深处有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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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巷胡同名副其实，狭窄的巷道两侧是有些年头的灰砖平房，几株垂柳从院墙里探出头来，在午后的微风中轻轻摇曳，投下细碎的阴影。与外面大马路的喧嚣相比，这里显得格外安静，只偶尔传来几声自行车铃响和收音机里模糊的戏曲声。 按照纸条上的地址，一家三口在胡同里慢慢寻找。二十七号院门虚掩着，门楣低矮，漆皮剥落，透着一股历经岁月的沉静。 陆铮上前，屈指在门板上敲了敲，声音在安静的胡同里显得格外清晰。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请问，是吴永康吴师傅家吗”林晚上前一步，扬声应道，“是红星制衣厂的李主任介绍我们来的。” 里面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脚步声。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人出现在门口。他看起来六十多岁年纪，身材清瘦，背脊却挺得笔直，脸上皱纹深刻，一双眼睛却异常清亮有神，带着老匠人特有的锐利和审视，落在林晚和陆铮身上，又在好奇地探出头来的安安脸上停顿了一下。 “李建国介绍的”吴师傅开口，声音平稳。 “是的，吴师傅。”林晚态度恭敬，将手中的草图微微展开，“我们有一些衣服想做，李主任说您的手艺最好，特意让我们来请教您。” 吴师傅的目光掠过那草图，没有立刻接过，而是侧了侧身：“进来说话吧。” 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一角搭着葡萄架，下面放着个小马扎和一张旧茶几。另一角是间改建过的小厢房，门开着，能看到里面摆放着一台老式的缝纫机，以及一些裁剪工具，地上连一点线头碎布都看不到，整洁得不像个裁缝作坊。 吴师傅引他们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坐下，自己则坐在小马扎上。“什么衣服，拿来我看看。”他直奔主题，没有多余的寒暄。 林晚将那张亲子装设计图双手递了过去。 吴师傅接过图纸，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副老花镜戴上，看得非常仔细。他的手指沿着线条缓缓移动，时而点头，时而微微蹙眉，像是在与图纸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他看得比李主任更久，更投入。 安安乖乖地坐在妈妈身边，大眼睛眨巴着，看着这个严肃的老爷爷，不敢出声。 半晌，吴师傅终于抬起头，摘下老花镜，看向林晚，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丝探究：“这图，你画的” “是。”林晚坦然回答。 “想法很巧。”吴师傅言简意赅地评价，指尖点在那童装的小树刺绣上，“这个，想用什么针法线色怎么配还有这里，”他又指向成人衣裙的拼接处，“这种弧度的拼接，对吃势要求很高，料子本身有没有考虑缩率” 他问的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切中工艺要害。林晚心中暗赞，果然是老师傅。她不慌不忙，从布包里拿出在那位周师傅摊位上买的几块小布样，摊开在茶几上。 “吴师傅您看，我们准备用这种棉布，质地密，缩水率应该不大。拼接处我们可以在裁剪时适当留出余量。至于刺绣，”林晚指着那块豆绿色的布样，“底色用这个，小树想用略深一点的绿，搭配一点土黄色做树干，针法想用最简单的轮廓绣，突出孩子画的那种稚拙感。” 她侃侃而谈，不仅回答了问题，还清晰地道出了自己的设计意图。 吴师傅听着，清瘦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转瞬即逝。他重新拿起图纸，又看了看那几块布样，点了点头：“料子选得不错，是懂行的人。想法也好，不是市面上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他放下图纸，看向林晚，目光变得郑重：“这活儿，我接了。” 林晚心中一喜，还没来得及说话，吴师傅又补充道：“不过，我有我的规矩。第一，工钱按件算，我的手艺，不便宜。第二，用料必须按我的要求预处理（如水洗缩水）。第三，做工过程中，我说了算，你不能指手画脚。” 他的语气带着老手艺人的自信和不容置疑的骄傲。 林晚与陆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肯定。陆铮微微点头。 “没问题，吴师傅。”林晚爽快应下，“规矩我们懂，一切都按您说的来。工钱好商量。” 吴师傅脸上那丝笑意又隐约浮现了一下。“那行。先把料子留我这儿，我看看料性。你们明天这个时候再来，我们定具体尺寸和工价。” 事情就这样谈妥了。走出柳巷胡同时，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这老师傅，有脾气。”陆铮开口道，语气里却没有不满，反而带着点佩服。 “有本事的人，都有点脾气。”林晚挽住他的手臂，心情舒畅，“能找到他，我们这趟省城就没白来。” 安安被陆铮抱着，玩累了，小脑袋靠在爸爸宽厚的肩膀上，迷迷糊糊地问：“爸爸，老爷爷……能做安安画的衣服吗” “能。”陆铮肯定地回答，声音低沉而可靠，“老爷爷手艺最好，一定能做出安安和妈妈最漂亮的衣服。” 暮色渐起，省城的灯火次第点亮。寻找工匠的难题迎刃而解，接下来，就是等待吴师傅用他那双巧手，将图纸上的灵感，变为触手可及的华服。希望，如同这渐浓的夜色，沉静而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