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回忆起支离玻碎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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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禧年的车轮，碾过盛夏的喧嚣，驶入了深冬。记忆里那个因“胃疼”而引发的就医风波。 镇卫生所那位值班医生略带尴尬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县医院妇产科冷冰冰的检查报告却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碧华没有怀孕。那剧烈的腹痛和恶心，是急性胃出血的症状，很可能是因为长期饮食不规律，加上那日推车时骤然发力，导致胃部黏膜血管破裂。 听到这个结果，王强脸上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像是被狂风卷走的烛火。他愣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化验单，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从云端跌落的失重感，让他一时有些茫然。但很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对碧华病情的担忧和深深的自责——迅速淹没了他。 “胃……胃出血”王强的声音干涩沙哑，他转向脸色苍白的碧华，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愧疚，“碧华……我……我差点误了大事！”他想起自己当时那混账的“没那么娇气”，想起碧华疼得冷汗直流的样子，恨不得时间能倒流回去。 碧华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打着点滴，胃部的疼痛在药物的作用下已经缓解了许多。看到王强这副模样，她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有过一瞬间对“怀孕”乌龙的小小失落，但更多的是对真实病情的释然和对王强此刻反应的安慰。她虚弱地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握住王强粗糙的大手：“没事了，医生不是说发现得及时，不严重嘛。养养就好了。你也别自责了。” 这一次的“乌龙事件”，虽然没能带来期盼中的新生命，却像一次警钟，重重地敲在王强心上。他真正意识到，妻子并非他想象中那般“皮实”，需要他更细致、更用心的呵护。从医院回来后，王强像变了个人似的，包揽了所有家务，每天变着法子给碧华做养胃的软烂食物，盯着她按时吃药休息，眼神里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 就在碧华在家静养胃病的时候，王强的小姐——王秀英，在年关将近的凛冬，顺利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消息传来，王家上下喜气洋洋。这是王秀英的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孩，正好凑成了一个“好”字。孩子生在年头冬天，哭声洪亮，健壮结实。 按照当地习俗，女儿坐月子，娘家母亲要去照顾一段时间。碧华的婆婆，虽然心里也惦记着刚病愈的碧华和家里一摊子事，但更放心不下刚生产完的女儿和小外孙。她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又带上自己攒下的一些鸡蛋和红糖，准备去小姐家住上一个星期。 临行前，婆婆拉着碧华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华啊，你胃刚好利索，千万别碰凉水，别干重活！强子，我把碧华和这个家可就交给你了！鸡鸭鹅一天喂两遍，食料我都备好在灶房缸里了，你记着喂，别饿着它们下蛋。我过几天就回来。” 碧华连忙点头：“娘，您就放心去照顾小姐吧，我没事，家里有强子呢。”她心里明白，婆婆对哪个孩子都放心不下，这份慈母心肠，让她感动。 婆婆又特意把王强叫到一边，压低声音说：“强子，碧华身子虚，你多上点心！喂牲口的事，你勤快着点，别像以前似的，有一搭没一搭的。”王强拍着胸脯保证：“娘，您放心！我现在可不是从前了！保证把碧华和咱家都照顾得好好的！” 婆婆走的第二天，天就阴沉了下来。到了傍晚，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一夜之间，天地间银装素裹，积雪没过了脚踝。世界变得异常安静，只剩下风雪呼啸的声音。 王强果然信守承诺，勤快得很。扫雪、挑水、生火做饭，把碧华照顾得无微不至。轮到喂鸡鸭鹅的时候，他严格按照婆婆的吩咐，去灶房缸里舀那配好的、有些粗糙的谷物饲料。 碧华靠在温暖的炕上，隔着窗户看着王强在风雪里忙碌的身影，心里暖暖的。但当她看到王强端着的食盆里，那点儿可怜的饲料时，不禁微微蹙了蹙眉。婆婆持家节俭，尤其在喂养家禽上，总是“算计”着给食，生怕浪费一点，总觉得“饿不死的畜生，撑不死的猪”，所以家里的鸡鸭鹅虽然也能下蛋，但产量总是不温不火。 碧华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城里，外婆喂鸡总是舍得给好料，鸡鸭长得肥壮，下蛋也格外勤快。她心里萌生了一个念头。 “强子，”她唤住正要出门的王强，“你等等。” 王强回头：“咋了媳妇冷了我马上喂完就回来。” 碧华指了指食盆：“你就喂这么点这大雪天的，它们在外面多冷啊，吃得饱才能抗寒，才能多下蛋。娘留下的饲料太少了。” 王强挠挠头：“娘一直这么喂的，说喂多了浪费……” “听我的，”碧华语气温和却坚定，“你去粮缸里，再舀两瓢玉米碴子拌进去。还有，我记得墙角那坛子酒糟不是还没用完吗你掺一小瓢酒糟进去，那个有热量，吃了抗寒。” “啊加酒糟”王强瞪大了眼睛，觉得媳妇这想法太大胆了，“那玩意儿……娘平时都舍不得多给……”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碧华用了一句俗语，笑着说，“你按我说的做，保证娘回来看到蛋多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王强对碧华的话现在是言听计从，尤其是经历了胃出血事件后。他虽觉得有点“奢侈”，但还是依言照做了。他把饲料盆端回来，按照碧华的吩咐，加入了更多的玉米碴子和一小瓢散发着酒香的酒糟，搅拌均匀。原本干巴巴的饲料，顿时变得湿润诱人起来。 当王强把这盆“加料”的豪华大餐端到鸡舍鸭棚时，那些饿得咕咕叫、瑟瑟发抖的鸡鸭鹅瞬间沸腾了！它们争先恐后地扑上来，啄食得格外欢快，仿佛在享受一场风雪中的盛宴。王强看着它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也莫名地踏实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大雪断断续续，王强每天都按照碧华的方法喂养这些家禽。果然，这些家伙们像是为了报答这“奢侈”的待遇，下蛋格外卖力！原本一天顶多下一个蛋的母鸡，现在常常一天能下两个！鸭蛋、鹅蛋也明显多了起来。王强每天去捡蛋，都能收获满满一篮子，乐得合不拢嘴。 一个星期后，雪停了，天气放晴。婆婆惦记着家里，匆匆从女儿家赶了回来。一路上，她还在担心，怕王强毛手毛脚照顾不好碧华，怕家里的鸡鸭鹅饿瘦了、不下蛋了。 当她推开院门，看到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屋里暖意融融，碧华的气色也比之前好了不少，心里先放下了一半。等她走到鸡舍旁，准备像往常一样去捡那几个“预期中”的鸡蛋时，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呆了！ 平时放鸡蛋的瓦盆里，竟然堆得满满当当！圆溜溜的鸡蛋、青壳的鸭蛋、硕大的鹅蛋，像一座小山！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那些蛋壳泛着温润的光泽，显得格外喜人。 “这……这是……”婆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用手指颤抖着数了数，比平时多了足足一倍还不止！“强子！碧华！你们快来看！这蛋……咋这么多！” 王强和碧华闻声出来，看到婆婆又惊又喜的样子，相视一笑。王强憨憨地笑着说：“娘，这都是碧华的主意！她说天冷，让喂饱点，还让加了点酒糟，这不，这些家伙们就拼命下蛋报答咱了！” 婆婆听完，转头看向碧华，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赞许，更有一种被触动的了然。她一直秉承的节俭持家，在碧华这种更科学、更舍得投入的“经营”理念面前，似乎显得有些过时和刻板了。她拉起碧华的手，轻轻拍着，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感慨和认同：“好孩子……还是你有见识……会持家……娘以前啊，是太抠搜了……这蛋多了，看着是真欢喜啊！” 这个冬天，就在一场乌龙病的警示、一场大雪的考验和一碗加料饲料带来的惊喜中，缓缓流淌。碧华的胃病渐渐痊愈，身体也养好了。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年尾。就在农历十一月三十日，一个滴水成冰的寒冷日子里，王家迎来了真正的、期盼已久的喜悦——碧华经过一番辛苦，顺利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婴！让碧华想起王强的不负责任，父亲的恨铁不成钢的态度，很伤心。可是当父亲看到外孙女的那一刻，就回家和邻居们炫耀说孩子的眼缝很长，意思可能是想说这样的眼睛漂亮好看吧。 女儿的哭声不像她表哥那般洪亮，却像一只小猫，细细软软的，格外惹人怜爱。她生在年尾，恰是雪花飘飞的季节，与年头出生的小表哥，首尾呼应。 碧华出了院就直接回家了。 王强抱着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女儿，这个粗犷的汉子激动得热泪盈眶，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会一个劲儿地傻笑：“闺女……我有闺女了……碧华，谢谢你！谢谢你！” 婆婆更是喜极而泣，抱着小孙女舍不得撒手，嘴里喃喃道：“好啊……闺女好……贴心……今年真是双喜临门，年头添丁，年尾添口，咱们老王家人丁兴旺啊！” 窗外，或许又飘起了雪花。但屋内，炉火正旺，充满了新生命带来的希望和温暖。从一场疾病的虚惊，到一碗饲料的智慧，再到一个小生命的真实降临，千禧年的这个冬天，给王强和碧华的生活，刻下了深深浅浅、却最终指向温暖与希望的痕迹。他们的女儿，就像这寒冬里悄然绽放的梅花，为这个朴实的农家小院，带来了最珍贵的年尾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