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风起青萍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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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将尽，年关的气氛开始冲淡黑云堡内严冬的肃杀。尽管物资依旧不算宽裕，但在李晏的授意下，赵老蔫还是尽力张罗，让堡内每人分得了几两肉、一斗细粮，算是过个年。堡内空地上升起篝火，架起大锅，熬煮着杂烩汤，香气混合着烟火气，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中，带来几分难得的暖意与喧嚣。 李晏、萧影、周铁柱、黑熊、赵老蔫等核心人物围坐在议事堂内的炭盆边，算是小小的团年。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菜肴，一坛浊酒。 “来来来，俺老黑先敬寨主一杯！”黑熊嗓门洪亮，端起粗陶碗，“要不是寨主，俺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沟里啃树皮呢！跟着寨主，有肉吃，有仗打，痛快！”说罢，一饮而尽。 李晏笑着陪了一杯，酒水辛辣，入喉却有一股暖流。他看向众人，周铁柱沉稳，黑熊豪勇，赵老蔫精细，还有……坐在他身侧，安静地小口吃着菜的萧影。这半年来，风雨同舟，生死与共，这些人已不仅仅是他立足乱世的班底，更有了几分家人般的情谊。 “过了年，开春便是关键。”李晏放下酒碗，语气平和却带着郑重，“我们的根基还浅，一步都错不得。” 周铁柱点头：“寨主放心，各处岗哨都已加派了人手，绝不会松懈。” 赵老蔫捻着胡须：“开春的种子、农具都已备下，只等雪化。只是……流民仍在不断涌来，长此以往，粮仓压力实在不小。” “无妨。”李晏道，“乱世流民，既是负担，也是根基。妥善安置，便是我们未来的兵源和劳力。商路之事，开春必须提上日程，光靠缴获，终非长久之计。” 提到商路，一直沉默的萧影忽然开口：“寨主，欲通商路，必先肃清周边。开春后的剿匪练兵，或可有所侧重，优先清除通往郡城和主要市镇通道上的障碍。” “萧教头说得对！”黑熊一拍大腿，“俺的斧头早就饥渴难耐了！正好拿那些杂碎试试新炼的刀锋！” 就在这时，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哨探带着满身寒气闯入，脸色凝重，径直走到李晏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并递上一封密封的绢布小卷。 李晏接过，展开只看了一眼，脸色微变，之前的轻松神色瞬间消失无踪。他挥挥手让哨探下去，将绢布在炭盆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堂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意识到有大事发生。 李晏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刚得到确切消息。李渊大军，已攻入长安。” 短短一句话，如同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那种历史的磅礴压力依旧让人窒息。李渊入长安，意味着天下格局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新的王朝已见雏形。他们这只偏安一隅的“潜龙”，将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具体情况如何”萧影最先恢复冷静，问道。她深知这个消息对黑云寨意味着什么。 “李渊拥立代王杨侑为帝，改元义宁，自封大丞相、唐王，总揽朝政。其长子李建成为世子，次子李世民为京兆尹，封秦国公。实际上，关中已尽入李氏之手。”李晏语速不快，每个字都重重敲在众人心上。 “这么快……”周铁柱倒吸一口凉气，“从太原起兵到拿下长安，这才多久” “李渊本就是关陇贵族领袖，深孚人望，又有李世民这等不世出的帅才……”李晏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历史的车轮，正以远超他预想的速度碾压过来。 “寨主，那我们……”黑熊抓了抓头发，有些茫然。打山贼他在行，可面对这种席卷天下的大势，他感觉自己的力量渺小得像只蚂蚁。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晏身上。 李晏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着，仿佛在勾勒地图。良久，他抬起头，眼中已恢复了清明与决断：“李渊虽入长安，但天下未定。薛举、李轨、刘武周、王世充、窦建德、杜伏威……群雄割据，远未到鼎定之时。此刻我们若贸然行事，无论投靠哪一方，都不过是锦上添花，甚至可能成为被推上前线的炮灰。”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简陋地图前，指向黑云山的位置：“我们的策略不变，甚至要加快！积粮、练兵、缓称王！但‘缓称王’不是不作为，而是要在这乱局中，为自己争取更大的筹码！”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第一，开春后，按计划肃清周边，打通商路，不仅要获取物资，更要建立我们自己的情报网络，我要知道方圆五百里内，每一个势力的动向！” “第二，加快军备。新式兵甲、弩箭、乃至‘爆竹’，要加大力度生产。我们要有一支能让任何势力都不敢小觑的精锐！” “第三，内政。春耕是重中之重，要确保粮食丰收。同时，在黑云堡之外，选择险要之处，再建一两处隐蔽的附属寨堡，作为预警和战略纵深。” 他的思路清晰，指令明确，让有些慌乱的众人迅速找到了主心骨。 “萧影。” “在。” “剿匪练兵之事，由你全权负责，周铁柱、黑熊辅助。我要你在三个月内，让这支军队能应对任何同等规模敌人的进攻！” “属下领命！”萧影抱拳，眼神锐利。 “周铁柱，情报网络和商路建设，你多费心。可以挑选机灵可靠的弟兄，或从流民中招募背景清白者，加以训练。” “是，寨主！” “赵老，春耕和内政，拜托你了。新寨堡的选址和初期建设，也由你统筹。” “小老儿定当竭尽全力！” “黑熊，你的任务最重。”李晏看向摩拳擦掌的黑熊，“从战兵中挑选最悍勇、最忠诚者，组建一支‘锐士营’，由你直接统领，由萧影负责最严苛的特训。这支人马，将是我们最锋利的尖刀！” “哈哈！寨主放心！俺一定带出一帮嗷嗷叫的虎狼！”黑熊兴奋得满脸放光。 安排妥当，众人各自领命而去，积极筹备。议事堂内，又只剩下李晏和萧影，以及盆中噼啪作响的炭火。 “李渊动作如此之快，确实出乎我的预料。”李晏轻轻吐出一口气，眉宇间有一丝凝重，“留给我们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萧影走到他身边，看着地图上那个代表长安的标记，轻声道：“李世民……听说他用兵如神，善于纳谏，麾下能人辈出。” “是啊，天策上将，岂是浪得虚名。”李晏笑了笑，笑容有些复杂。作为后来者，他深知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对手，一个几乎毫无弱点的时代主角。 “但寨主亦非常人。”萧影转过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着李晏，“您所思所想，所行之事，皆暗合天道民心。黑云寨数月之变，有目共睹。潜龙勿用，乃是为了飞龙在天。” 李晏微微一怔，看向萧影。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对他的认可与信心。在那双清冷的眼眸深处，他看到的是一种近乎信仰的坚定。 “谢谢你，萧影。”李晏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所有的压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前路艰难，但有你们在，我便有信心去搏一搏这天下！”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堡内庆祝年关的喧闹声隐约传来，与议事堂内的静谧形成鲜明对比。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李渊入长安的消息，便是那席卷天下的第一阵狂风。而黑云寨这只雏鹰，必须在这场风暴彻底降临之前，让自己的翅膀足够坚硬，才能搏击长空，而非被撕成碎片。 这个年关，注定在许多人的不眠中度过。未来的道路，已在脚下延伸，通往不可知，却充满无限可能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