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正月十五，利剑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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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上元灯节。然而在黑云山，没有彩灯，没有喧嚣，只有化雪时刺骨的寒冷和一片肃杀之气。积雪初融，泥泞的道路上，一支两百人的队伍正无声地快速行进。他们身着杂色皮袄，外套简易的皮甲，武器都用布条仔细包裹，避免反光和磕碰。队伍纪律严明，除了沙沙的脚步声和偶尔的甲片摩擦声，再无其他杂音。这正是黑云寨磨砺了一冬的利剑，即将进行第一次真正的开锋试炼。 李晏站在黑云堡的望楼上，目光投向北方晨雾弥漫的山林。尽管视线被群山阻隔，但他的思绪仿佛已随着那支悄然出发的队伍一同远去。 由萧影和黑熊共同带队的两百人精锐，已于半个时辰前悄然开拔。他们的目标，是盘踞在黑云山以北七十里外“野猪林”的一股悍匪。匪首号“座山雕”，麾下有百余人，行事狠辣，专门劫掠过往商旅，甚至敢袭击小股官兵，是通往郡城商路上最大的一颗钉子，也是李晏为磨砺新军选中的第一块试剑石。 “此战关键，不在歼敌多少，而在检验冬训成果，锤炼小队配合，尤其是夜战、林战的能力。务必减少自身伤亡。” 临行前，李晏对萧影和黑熊反复叮嘱的身影犹在眼前。萧影身披深灰色斗篷，按刀静立，默默领命，那双清冷的眼眸中，是让人安心的沉稳与决断。 萧影自然明白。她选择的“野猪林”目标，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正适合用来锤炼部队。她制定的计划也极为细致：先是派精干哨探潜入，摸清土匪的岗哨、营地和活动规律；然后利用夜色和山林掩护，秘密接近敌寇；最后以精悍小队为先导，进行中心开花式的突袭，大部队则在外围策应和清剿残敌。 队伍在泥泞中跋涉了一整天，入夜时分，悄然抵达野猪林外围。初春的夜晚，寒气逼人，呵气成霜。士兵们按照平日操练，三人一组，背靠背席地休息，无声地啃着冰冷的干粮，默默恢复体力。没有篝火，没有交谈，只有一双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兴奋与紧张光芒的眼睛。 萧影和黑熊、周铁柱（此次随行负责协调和情报）蹲在一处灌木丛后，借着微弱的月光，研究着摊在地上的简陋地图。哨探刚刚送回最新情报。 “娘的，这‘座山雕’还真会挑地方。”黑熊压低声音，指着地图上被标记出的山寨位置，“背靠悬崖，只有一条小路能上去，两边都是密林，确实易守难攻。” “哨探说，他们防备松懈，入夜后除了几个固定岗哨，大部分都在寨子里喝酒赌钱。”周铁柱补充道，“看来是安逸久了，觉得没人敢来动他们。” 萧影目光清冷，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几条几乎看不见的小径：“正面强攻是下策。你看这里，还有这里，哨探发现了几条采药人踩出的小道，虽然险峻，但可以绕到山寨侧后。悬崖也并非完全无法攀爬，我观察过，有几处裂缝和藤蔓可以利用。” 黑熊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奇袭” “没错。”萧影点头，“你带‘锐士营’的三十名好手，由哨探引路，从侧后小道潜行，攀上悬崖，直扑山寨核心。我带主力埋伏在正面山路入口，你那边得手，发出信号，我便率军攻山，里应外合。” “好主意！”黑熊摩拳擦掌，“俺这就去挑人！” “且慢。”萧影叫住他，语气严肃，“记住，潜入要悄无声息，动手要快如闪电。优先解决头目和抵抗者，制造混乱为主。若事不可为，立刻撤退，不可恋战。” “嘿嘿，放心，俺晓得轻重！”黑熊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转身没入黑暗中。 等待是漫长的。山林寂静，只有风声和不知名虫豸的鸣叫。萧影静静地伏在预设的指挥位置上，像一尊石雕，唯有偶尔转动的眼眸显示着她的警惕。周铁柱安排完哨岗后，也来到她身边。 “萧教头，这次……有把握吗”周铁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毕竟是黑云寨成军后的第一场主动出击，意义重大。 萧影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练兵千日，用在一时。冬训的效果，总要见见血才知道。寨主常说，信任是打出来的。” 周铁柱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他想起冬训时萧影对士兵们的严苛，也想起她深夜还在油灯下修改训练方案的身影，心中稍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天际即将泛起鱼肚白，山林中最黑暗的时刻，野猪林土匪山寨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竹哨声！紧接着，是几声短促的惨叫和兵器碰撞声，随即，火光猛地从山寨中窜起！ “得手了！攻山！”萧影霍然起身，长剑出鞘，清冷的声音在黎明前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埋伏已久的黑云寨主力如同蛰伏的猎豹，瞬间启动，沿着山路向山寨猛扑过去。没有呐喊，只有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和兵刃出鞘的摩擦声。队伍分成数股，交替掩护前进，动作迅捷而有序，与数月前攻打孙家坞堡时的混乱判若两军。 山寨内已乱成一团。黑熊带领的锐士营如同神兵天降，从悬崖和小道杀入，打了土匪一个措手不及。许多土匪还在睡梦中就被缴了械，少数悍勇之徒试图反抗，但在黑云寨士兵娴熟的小队配合面前，很快被分割围歼。黑熊一马当先，手中新打造的战斧挥舞如风，接连劈翻几个头目，勇不可当。 当萧影率主力冲入山寨时，战斗已接近尾声。残余的土匪见大势已去，纷纷跪地投降。火光映照下，可以看到士兵们正在军官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控制要点、清点俘虏、扑灭火势、救治伤员。整个过程高效而迅速，显示出良好的训练素养。 萧影快步走向山寨聚义厅（如果那破草棚能算的话），黑熊正提着血淋淋的斧头，一脚踩在一个被捆成粽子的黑壮汉子身上，那汉子满脸虬髯，想必就是“座山雕”了。 “萧教头，俺没说大话吧这帮兔崽子，不堪一击！”黑熊看到萧影，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萧影没理会他的炫耀，目光扫过战场，迅速评估着：“我军伤亡如何” “轻伤七个，都是皮外伤，无人阵亡！”旁边一个负责统计的小队长连忙回答，脸上带着兴奋，“这帮土匪太怂了！” 萧影微微颔首，这个结果比她预想的还要好。她走到“座山雕”面前，冷冷地注视着他。那匪首虽然被擒，兀自不服，恶狠狠地瞪着萧影：“呸！耍阴谋诡计，算什么好汉！有本事放开爷爷，真刀真枪干一场！” 萧影还没说话，黑熊一脚就踹了过去：“败军之将，也配谈好汉俺们寨主说了，兵者，诡道也！能赢就是本事！” 萧影摆了摆手，制止了黑熊，对“座山雕”淡淡道：“给你两个选择。一，死。二，带着你的人，下山，从此不得再为匪，否则，天涯海角，必取你命。” “座山雕”愣住了，他本以为必死无疑。“你……你们不杀我” “杀你易如反掌，但于我等无益。”萧影语气依旧平淡，“是生是死，你自己选。” 最终，“座山雕”和大部分俘虏一样，选择了生路，被收缴武器后，发放少量干粮，驱逐下山。黑云寨缴获了山寨里囤积的一些粮食、财物和几十件还算完好的兵器，一把火烧了这个匪巢，然后迅速撤离。 回程的路上，气氛轻松了许多。士兵们虽然疲惫，但脸上都洋溢着初战告捷的兴奋和自豪。经过血与火的洗礼，他们眼神中的稚嫩褪去了不少，多了几分坚毅和沉稳。小队之间的配合也明显更加默契。 萧影和黑熊并肩走在队伍前列。黑熊依旧兴奋地喋喋不休，讲述着自己如何劈翻“座山雕”的几个死党。萧影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嗯一声，目光却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山林。 “喂，萧教头，”黑熊忽然压低声音，凑近了些，“说真的，这次多亏了你的计划。以前俺老黑觉得女人家……咳咳，现在俺是服了！以后打仗，你怎么说，俺就怎么干！” 萧影侧头看了他一眼，见这莽汉脸上是难得的诚恳，微微点了点头：“都是为了寨主，为了黑云寨。” “那是自然！”黑熊拍着胸脯。 当队伍带着战利品和零伤亡的捷报返回黑云堡时，引起的轰动可想而知。李晏亲自在堡门外迎接，看着虽然疲惫却精神焕发、纪律严明的队伍，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尤其注意到，士兵们看向萧影的眼神，除了以往的敬畏，更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信服。 是夜，李晏在议事堂单独为萧影、黑熊、周铁柱设了小宴，算是庆功。 “此战打得漂亮！”李晏亲自为萧影斟了一杯温酒，“以零伤亡拔除顽匪，锤炼了部队，打出了威风，更缴获了补给。萧影，你居功至伟！” 萧影起身接过酒杯，脸上并无得色：“此乃属下分内之事，全赖寨主平日训导有方，将士们用命。” “哎，萧教头你就别谦虚了！”黑熊嚷嚷道，“寨主你是没看见，萧教头布置得那叫一个细致，俺老黑算是开了眼了！以后这带兵打仗的事，得多听萧教头的！” 周铁柱也笑着附和：“是啊，寨主。经此一役，军心士气大振。看来我们这冬训，没有白费功夫。” 李晏看着眼前这几位日渐成熟的臂助，心中感慨。萧影的成长尤其迅速，她已不仅仅是一个出色的护卫和杀手，更展现出了优秀的战术指挥能力和大局观。黑熊这莽汉也学会了动脑子，知道服膺能者。这是一个团队走向成熟的标志。 “首战告捷，只是开始。”李晏举起酒杯，“接下来的路还很长。我们要趁着这股东风，尽快肃清周边，打通商路！” “愿随寨主，扫平群丑！”三人齐声应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宴后，萧影照例留下检查。李晏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窗边，看着堡内星星点点的灯火。 “今天辛苦了。”李晏轻声道。 萧影走到他身侧：“比起寨主运筹帷幄，这点辛苦不算什么。” 李晏转过头，看着她被火光映照的侧脸，忽然问道：“萧影，若有一天，我们需要面对的不是土匪山贼，而是李唐那样的庞然大物，你可害怕” 萧影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影之刀锋，只为寨主所指。纵是千军万马，何惧之有” 李晏心中一震，从她眼中看到的，是毫无保留的忠诚与信任。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是一个有些逾越上下级关系的举动），语气诚挚：“好！得你相助，是我李晏之幸！这乱世，我们携手，必能闯出一片天地！” 萧影身躯微微一僵，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接触，但并没有躲闪，只是垂下眼帘，低声道：“嗯。” 窗外，春寒料峭，但议事堂内，却因并肩作战的情谊和共同的信念，暖意融融。利剑已然开锋，寒光初露，预示着黑云寨将不再沉默，开始主动在这乱世棋盘上，落下属于自己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