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欣慰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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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咖啡厅的第二个多月，时间像被咖啡香气浸泡过，流逝得飞快而充实。我已经从最初那个手忙脚乱、会把拿铁拉花做成抽象画的新人，变成了能熟练记住常客喜好、同时处理好几份订单的“老手”。那身棕色的围裙，仿佛成了我另一层皮肤，代表着一种隐秘的、自食其力的骄傲。 小雅和我配合默契，一个负责点单招呼，一个专注制作饮品，闲暇时偷偷计算着即将到手的又一笔“巨款”，眼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我们小心地保守着这个秘密，像守护着一个即将破茧的梦。 最后一天，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也是这个月工作的最后六十分钟。吧台后的时钟指针不紧不慢地走着，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烘焙的焦香和甜品的奶香气。店里客人不多，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我正低头仔细地给一杯卡布奇诺撒上最后一点肉桂粉，心里盘算着等下领了薪水，要去给妈妈买那条她看了好几次却没舍得买的丝巾。 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起来。 “欢迎光临美好时光咖啡馆！”我和小雅像训练了无数次的条件反射，同时抬起头，扬起职业化的甜美笑容，声音清脆地喊道。 然而，笑容在我们脸上瞬间凝固，声音像被一把无形的剪刀咔哒剪断。 站在门口的不是客人，而是两个我们最熟悉、也最意想不到的人——妈妈和王姨。 妈妈身上还穿着饺子馆那件沾着些许面粉的旧外套，王姨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子，像是刚买完菜顺路过来。她们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我们，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随意，迅速转变为惊愕、困惑，最后定格为一种复杂的、难以置信的了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妈妈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上下扫视着我——我身上那件咖啡厅的棕色围裙，手里还拿着的咖啡粉罐，以及脸上那没来得及收起的、混合着惊讶和心虚的表情。她又看了看旁边同样僵住、穿着同款围裙的小雅。 吧台后的店长和其他同事也注意到了这诡异的一幕，好奇地看过来。 我大脑一片空白，手里的肉桂粉罐差点滑落。完了。全完了。我们小心翼翼维持了近两个月的秘密，在这最后功亏一篑的时刻，以最猝不及防的方式，被彻底戳穿了。 王姨最先反应过来，她吃惊地张大嘴巴，看看我，又看看小雅，最后目光落在妈妈瞬间沉下来的脸上，下意识地拉了拉妈妈的胳膊，似乎想打个圆场。 妈妈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她的眼神极其复杂，有心痛，有震惊，有责备，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心疼。她看着我，仿佛透过那身围裙，看到了我这两个月来所有早出晚归的“谎言”，看到了我可能承受的辛苦和委屈。 店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咖啡机蒸汽棒发出的微弱嘶嘶声。 最终，妈妈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她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沉重得让我几乎无法呼吸。然后，她猛地转过身，一声不吭地，拉着还处于震惊中的王姨，快步走出了咖啡馆的门。 风铃因为她们急促的离开而再次叮当作响，像是在嘲笑着我们的徒劳无功。 我和小雅面面相觑，脸色煞白，刚才盘算薪水的兴奋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闯下大祸的恐慌和不安。 “完了完了……月桐，我妈和你妈肯定气死了……”小雅哭丧着脸，几乎要哭出来。 我咬着嘴唇，心里乱成一团麻。下班的时间到了，店长把装着薪水的信封递给我们时，还好奇地问了一句：“刚才那两位是……” 我们含糊地应付过去，拿着那此刻显得格外烫手的信封，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咖啡馆。 回家的路显得格外漫长。我和小雅一路无话，都在心里预演着即将到来的“审判”。 然而，当我们硬着头皮推开家门，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来临。 妈妈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小饭桌旁，桌上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水。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平静了许多，但眼底的红痕显示她刚才可能偷偷哭过。 王姨也在，正轻声对妈妈说着什么：“……孩子也是好心，想替你分担点……别太责怪她们……” 看到我们进来，王姨停住了话头，妈妈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我们。 “妈……王姨……我们……”我攥着那个信封，手心全是汗，不知道该从何解释。 妈妈没有说话，只是朝我伸出手。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把那个厚厚的信封放到了她手里。 妈妈没有打开看，只是捏了捏厚度，然后把它轻轻放回桌上，推到我面前。 “收起来吧。”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没有丝毫怒气，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心疼，“以后……别瞒着妈了。” 她顿了顿，目光在我和小雅之间扫过，那目光里有责备，但更多的是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你们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妈……心里是高兴的。” “但是，”她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赚钱不是你们这个年纪该操心的事。妈还能干，还能供得起你。你的任务是读书，是往前看，是飞得更高更远，而不是现在就急着低下头，去捡地上的麦穗。” “这钱，你自己留着。买点喜欢的书，或者添几件像样的衣服。大学里，不能太寒酸。”她说着，眼圈又微微红了，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以后想去体验生活，可以，但要跟妈妈说，不能偷偷摸摸，更不能耽误正事，知道吗” 王姨也在一旁附和：“就是！俩傻孩子！真想打工，来饺子馆帮忙，王姨还能亏待你们非得跑外面去受累……” 预期的责骂没有到来，得到的反而是理解和带着心疼的教诲。我和小雅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愧疚和感动交织在一起，鼻子发酸，重重地点了点头。 爸爸，我们的“阴谋”破产了。 但好像……也并不是坏事。 妈妈打下的那一巴掌，是怕我走错路。而这一次的沉默和理解，是她终于看到，她的雏鹰，正在试着振动翅膀，哪怕方式笨拙，甚至危险，但那向上的心意，她读懂了。 那两份薪水，最终妈妈还是没有要。她坚持让我自己保管，作为我未来的“私房钱”。 我知道，这不仅仅是钱，更是妈妈对我的一份沉重的、充满信任的托付。 她希望我看到的，是更广阔的天空，而不是眼前这点微不足道的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