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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外，东南方向，一片黑压压、乱糟糟的流民营地深处，矗立着几顶相对完整、规模也大上许多的牛皮军帐。 其中最大的一顶帐篷里，火把噼啪作响，映照出一张张或粗豪、或精悍、或阴沉的面孔。 帐篷正中，端坐着一位身材魁梧、面色黝黑、颔下留着短髯的中年大汉。 虽然不言不语，但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正是之前虞战见过的那个领头大汉——如今在河南一带渐渐闯出些名号的瓦岗寨大寨主——翟让！ 此时的瓦岗寨，远非日后那个群雄汇聚、威震天下的“大魔国”。 寨中除了翟让这位大头领，主要头目便是他的兄长翟弘、善射的王伯当、以及仗义疏财、交游广阔的单雄信等寥寥数人。 像李密、徐世绩这等日后搅动风云的人物，此刻还未上山。 此次瓦岗寨倾巢而出，本是想趁着朝廷征伐高句丽、中原空虚偷袭存储着海量粮食的洛口仓！ 然而洛口仓守备极其森严！ 瓦岗寨这些人马根本无从下口！ 无奈之下只得悻悻而返。 不料在回山途中他们却发现无数饥民如同蝗虫一般浩浩荡荡地涌向洛阳！ 翟让等人灵机一动便混入其中想看看有没有可乘之机！ 即便攻不下洛阳也能借此机会扬一扬瓦岗寨的名头吸引更多好汉来投！ 于是他们暗中派人散布谣言说洛阳即将开仓放粮引得四方饥民越聚越多竟达数十万之众！ 将洛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诸位兄弟！” 翟让环视帐内众头领沉声开口道： “如今这洛阳城外已经聚集了几十万张嘴！他们没吃的撑不了几天了！我意已决！就在这一两日鼓动饥民攻城！” 他话音刚落坐在他左下首一位面容俊朗但眼神锐利如鹰的白衣青年立刻接口道： “大哥所言极是！” “只要官军被逼无奈出手镇压这些手无寸铁的饥民必然血流成河！” “到那时天下百姓都会对这无道朝廷彻底寒心！” “我们瓦岗寨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号！” “至少也能从这些流民中拉走几万青壮上山！壮大我瓦岗声势！” 说话的正是“神箭”王伯当！ 他语气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冷酷仿佛那几十万饥民的生死在他眼中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一般！ “伯当兄弟此计虽好但......” 坐在王伯当对面一位红脸膛、赤色虬髯、身材魁梧的大汉皱了皱眉开口说道。 他正是仗义疏财闻名江湖的单雄信！ “但如此行事未免有伤天和啊！” “我们瓦岗寨举义本是为了解救百姓于倒悬！” “如今却要主动驱赶他们去送死这与那助纣为虐的官军又有何异” 单雄信性格豪爽重义气对于这种利用饥民当炮灰的计策从心底感到抵触！ “雄信兄弟此言差矣！” 王伯当冷笑一声反驳道： “就算我们不鼓动他们攻城难道他们就能活下去吗” “没有粮食他们迟早也是饿死在这洛阳城下！与其默默无闻地饿死不如让他们的死有点价值！用他们的血来唤醒更多的人！” “这才是‘大仁’！而非拘泥于‘小义’！” “对！王兄弟说得对！” “就是！这年头心不狠站不稳！” “单二哥你就是太婆婆妈妈了！” 帐内其他几位头领纷纷出言附和王伯当。 显然在大多数人看来为了瓦岗寨的壮大牺牲一些“无关紧要”的流民根本算不了什么！ 单雄信见众人如此态度张了张嘴还想再争辩几句但看到翟让那已然决定的的神色最终还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低下头不再言语。 他知道自己这位大哥一旦拿定主意便很难更改了。 翟让见单雄信不再反对便顺势岔开了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 他目光一闪想起了今日遇到的那个勇不可当的“白马将军”问道： “对了，今日我们遇到的那位骑白马的官军将领，你们可知道他是什么来头” “后来听官军喊他‘冠军侯’” “此人武艺超群胆识过人！” “若能为我瓦岗所用岂不是一大助力” 单雄信闻言抬起头苦笑一声说道： “大哥此事恐怕难如所愿。” “此人名叫虞战，表字李复。” “小弟在洛阳城外客栈曾与他见过一面。” “当时他似乎还被官军追杀，颇为狼狈。” “不知为何转眼之间竟成了皇帝亲封的‘冠军侯’！地位尊崇。” “他如今已是朝廷勋贵怎会轻易投靠我们这山寨” “哦虞战李复” 王伯当眼中精光一闪接口道： “大哥此事小弟也有所耳闻！” “据说此子在洛阳校场枪挑三名勇士被皇帝亲口封为‘冠军侯’！不过......”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不过小弟还听说一件有趣的事情。这件事与他的表字李复有关......” 他环视众人见大家都露出疑惑之色便继续说道： “如今天下谁不知那‘桃李章’的预言‘李氏当为天子’！” “陛下对此讳莫如深对所有姓李的大臣将领都心存猜忌！” “甚至有传言说陛下已经处死了好几位李姓大将！” “而这个虞战明明不姓李却偏偏取表字‘李复’！这难道不奇怪吗” 王伯当的话语如同毒蛇一般钻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伯当兄弟的意思是......” 翟让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大哥！” 王伯当凑近一步声音低沉却充满了煽动性： “我们可以派人在流民中在江湖上大肆散布谣言！” “就说这‘冠军侯’虞战故意取表字‘李复’，其用意就是为了应那‘桃李章’的谶语！” “表明他身负‘李氏’天命意图取隋而代之！” “妙啊！” 翟让猛地一拍大腿！ 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此计甚妙！” “如此一来这谣言一旦传开传入皇帝耳中那虞战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必然对他心生猜忌甚至会除之而后快！” “到那时他走投无路除了投靠我瓦岗寨还有什么活路可走” 帐内众人闻言也纷纷点头称是脸上都露出兴奋的神色！ 仿佛已经看到那位勇冠三军的冠军侯被逼上瓦岗寨的场景！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翟让的兄长翟弘却皱着眉头开口说道： “二弟此计虽好但愚兄有一虑。” “哦大哥有何顾虑” 翟让看向翟弘。 “若真按此计行事将那虞战捧得如此之高让天下人都以为他是‘真命天子’那......” 翟弘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那万一他日后真的上了瓦岗寨凭借这等‘天命’声望若是心存异志岂不是引狼入室” “对二弟你这大头领的位置恐怕……”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担心虞战功高震主尾大不掉！ 翟让闻言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显得颇为大度地说道： “大哥多虑了！” “若那虞战真有本事能带领咱们瓦岗寨推翻这无道隋朝拯天下百姓于水火。” “我翟让便是将这大头领的位置让给他又有何妨” “大哥所言极是！” 王伯当立刻接口奉承道： “更何况那虞战若是真被朝廷逼得走投无路才投靠我瓦岗。” “届时大哥您对他有收留之恩他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有异心” “必定会对大哥您忠心耿耿！” “对！对！王兄弟说得对！” “大头领胸襟广阔令人佩服！” 帐内顿时又响起一片附和与赞扬之声！ 众人开始热烈地讨论起具体如何散布谣言才能最快最有效地将虞战逼上绝路！ 这个说要编几首童谣那个说要找几个‘相士’出面‘印证’甚至还有人提议伪造几份‘天书’丢在洛阳附近故弄玄虚！ 一时间帐篷里气氛热烈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只有单雄信独自坐在角落眉头紧锁心中充满了忧虑。 他看着兴奋的众人心中暗想： “就算此计成功逼反了虞战可他就一定会来投靠瓦岗寨吗” “以他‘冠军侯’的名望和本事难道不能自己扯起大旗招兵买马另立山头” “为何非要寄人篱下来我们这小小的瓦岗寨” 他总觉得王伯当此计看似巧妙实则充满了不确定性和风险！ 甚至可能会为瓦岗寨引来一个无法控制的巨大麻烦！ 但看着翟让和众人那一副“计在必行”的模样他知道自己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用。 只能将这份担忧深深埋藏在心底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但愿是我多想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