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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临时驻地,留下的十几个军士早就等急了。 见他们安然回来,都松了口气。 领头的李参将脸上那点汞毒引起的青灰色还没完全褪尽,但精神头好了不少,他迎上来抱拳道: “两位可算回来了!郑公公船队前日已有信使来过,询问进度。咱们是不是明日一早就启程去古里” 林承启看向无尘,无尘点了点头: “有劳李将军安排,明日一早出发。”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众人便收拾行装,登上了前往古里的小船。 海风猎猎,吹动着船帆。 林承启站在船头,看着锡兰山在视野里渐渐变小,最终成为一个模糊的绿点。 小船驶离锡兰山,入了深海。 一连几日,天都阴沉着脸,不见日头。 海面是铅灰色的,死气沉沉,只有船底汩汩的水声,催得人心头发闷。 无尘靠在船舱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水一色,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额头却滚烫。 自那日风磨铜炼成,她便觉得体内像被抽空了一般,四肢百骸都透着酸软,胸口更是时不时涌上一股腥甜气,都被她强行咽了回去。 迦罗叶那老僧,果然留了一手。 这炼制秘术,怕是以自身精气神为引,窥探天工,代价便是这如同潮水般反噬而来的虚耗与内伤。 她不想让林承启担心,更不愿在此时显露脆弱,只能暗自运起微薄的内息调养,效果却甚微。 林承启这会儿正忙着跟船上的老兵搭话。 他这人闲不住,一会儿问古里还有多远,一会儿又问这海上的天气怎么说变就变。 他心里其实也惦记着无尘,总觉得她脸色比在山上时更白了些,但只当是这几十天熬的,没太往深处想。 “老哥,看这天色,不会要起大风吧” 林承启凑到一个正在整理缆绳的老兵身边。 老兵抬头看了看天,又眯眼感受了一下风,眉头皱了起来: “说不准。这海上的天,娃娃的脸。瞧见那边云彩没发黄发暗,不是好兆头。得让火长多留心。” 他话音还没落,船身猛地一晃! 像是被什么巨物从底下撞了一下。 “怎么回事” 林承启赶紧抓住舱壁稳住身子。 外面传来兵士李参变了调的惊呼: “风!好大的风!” 众人抢出船舱,只见方才还死寂的海面,此刻已完全变了模样。 墨汁般的乌云低低地压下来,几乎贴着浪尖。 天色彻底阴沉下来。 风也变了味儿,不再是带着潮气的暖风,而是变得又冷又急,吹在脸上像小刀子割。 海浪也大了,原本还算平稳的小船,开始一下一下地颠簸起来。 “收帆!快!把帆收一半!” 火长扯着嗓子喊,声音在风里有点变调。 兵士和水手们立刻忙乱起来。 林承启也想帮忙,可他毕竟不是正经水手,在摇晃的甲板上站都站不稳,差点被一个浪头卷下去,幸亏抓住了一根桅杆。 无尘紧紧抓住船舷,船体的每一次剧烈摇晃,都让她脑袋里的那股闷痛加剧一分,甚至有点想吐。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楚妃在害怕,那种深宫女子对天地之威的本能恐惧,像凉水一样浸透上来。 “别怕,” 她在心里对楚妃说,也是对自己说,“抓紧了,不会有事。” 楚妃的意识传来一阵微弱的颤抖,但似乎被她的冷静安抚了一些。 风越来越大,浪头一个接一个地砸在船板上,海水冰冷刺骨。 天空黑得像锅底,只有闪电劈开乌云时,才能瞬间看清周围如同山峦般的巨浪和船上人们惊恐的脸。 “抓紧了!抓住身边任何能固定的东西!” 李参将浑身湿透,挥舞着手臂大喊。 林承启连滚带爬地挪到无尘身边,一把抓住她旁边的缆桩,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护在她身前: “姐姐,抓紧我……抓紧这个桩子!” 就在这时,一个前所未有的巨浪,像一堵黑色的高墙,朝着小船猛扑过来。 “不好!船要翻了!” 李参绝望地大叫。 “轰——!” 林承启只听到一声巨响,感觉整个天地都翻转了过来。 冰冷的海水淹没了他,巨大的力量把他从缆桩边扯开。 他拼命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混乱中,他似乎碰到了无尘的衣袖,但下一刻,那点联系也消失了。 咸涩的海水灌进他的口鼻,他失去了意识。 ……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承启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弄醒了。 他感到全身都在疼,像是被拆开又胡乱组装上一样。 他睁开眼,发现天已经亮了,但依旧是阴沉的。 他躺在一片粗糙的沙滩上,海浪一下一下地舔着他的脚。 他挣扎着坐起来,环顾四周。 这是一片陌生的海滩,身后是茂密的、从未见过的热带丛林。 他的小船,还有船上的其他人,都不见了踪影。 “无尘!无尘姑娘!” 他心里一紧,也顾不上疼了,连滚带爬地在沙滩上寻找起来。 幸运的是,他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趴在不远处的沙滩上,正是无尘。 他赶紧跑过去,小心地把无尘扶起来。 她的头发散乱,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也没有血色,呼吸很微弱。 “无尘!无尘姐姐!你醒醒!” 林承启轻轻拍着她的脸,心里慌得不行。 过了一会儿,无尘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起初有些迷茫,看清是林承启后,似乎松了口气,但随即眉头微蹙,像是在忍耐着什么痛苦。 “我们……这是在哪”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沙哑。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个孤岛。” 林承启见她醒来,心放下了一半,“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无尘轻轻摇头,想支撑着坐起来,却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她感觉不仅仅是身体的虚弱和碰撞的疼痛,那股源自神魂的灼烧感和眩晕,在经历了风暴和溺水的冲击后,变得更强烈了。 眼前的林承启,轮廓有时会微微模糊一下。 “我没事,” 她强撑着说,避开了林承启探究的目光,“可能就是……有点脱力。” 林承启看着她强忍的样子,心里疑窦丛生,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他先把无尘扶到一处能避开海风、干燥点的沙滩上靠着。 “你在这歇着,别动。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幸存者,再找找看有没有淡水。” 他在沙滩上来回找了好几遍,除了几块小船的碎木板和一只破木桶,再没找到第三个人。 李参将、那些兵士、水手,仿佛都被大海吞没了。 一种沉重的感觉压在他心头。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拿着那只破木桶走向丛林边缘,希望能找到溪流。 幸运的是,没走太远,就听到隐约的水声,果然找到一条从山上流下来的小溪。 他用木桶装了水,赶紧回到无尘身边。 “只找到这个桶,其他人……没找到。” 他把水递给无尘,声音有些低沉。 无尘默默接过,小口喝了几下。 清冽的溪水暂时缓解了她喉咙的干渴和身体的燥热。 她看着林承启沮丧的样子,轻声说: “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林承启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沙滩上: “也是。就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接下来怎么办” 无尘抬起眼,望向那片深邃的丛林和远处光秃秃的山岩: “先活下去。找吃的,找能过夜的地方。等……等身体好点,再想办法。” 她的语气依旧平静,但林承启能听出那平静下的虚弱。 他看着无尘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心里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他决定,得先把这个落脚的地方弄妥帖点。 “行,你坐着,我去弄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来!” 他环顾四周,除了海浪声和林间的鸟鸣,再无其他动静。 这是一座真正的孤岛。 “小林子……” 他在心里呼唤,“别装死了,快想想办法!” 意识深处,小太监怯怯地回应: “林……林大哥……我们还活着吗” “废话!赶紧的,帮忙看看周围有没有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再找点淡水!无尘姑娘烧得厉害!” 被他一吼,小林子似乎也镇定了一些,开始凭借在宫里学到的些许野外生存知识,或许是从老太监那里听来的,帮着林承启观察环境。 林承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先将无尘背到一处背风的岩石后面,用找到的大片树叶勉强盖住她。 然后,他折了根结实的树枝当武器,小心翼翼地沿着沙滩边缘寻找。 运气不算太坏,在离沙滩不远处的丛林边缘,他发现了一个浅浅的岩洞,洞口被藤蔓遮掩,里面还算干燥。 他返回去,将无尘抱进岩洞安顿好。 接着,他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石头砸开椰子树,取回几个椰子,将清凉的汁液一点点喂给无尘。 忙完这一切,天色已近黄昏。 林承启累得几乎散架,靠在洞口,看着远处海平面上最后一抹余晖。 无尘在昏睡中不安地扭动,嘴里发出模糊的呓语。 林承启凑近去听,只隐约捕捉到几个字眼: “陛下……” 昏迷中的无尘呢喃着完全陌生的称谓。 他的心猛地一沉。 这是楚妃的记忆,那位本该沉睡在无尘体内的建文朝妃子。 他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低声道: 楚姑娘 无尘的身体突然僵直,双眼猛然睁开。 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慌,随即恢复清明。 小...林子 熟悉的清冷声线,却带着些许迟疑。 是我。林承启咧嘴一笑,顺手把烤鱼递过去,刚抓的石斑,趁热... 话音未落,无尘突然捂住心口。 她体内传来两个重叠的声音: 谁准你...呃... 闭嘴! 最终是无尘本体的声音占了上风。 她深吸一口气,接过烤鱼小口咀嚼,却始终不敢与林承启对视。 夜里,无尘睡得一点也不踏实,乱梦一个接一个。 她梦见自己又成了楚妃,回到宫里那间屋子。 红蜡烛的火苗一跳一跳,把人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屋里的熏香味太浓了,闷得人胸口发堵。 建文帝就站在她面前,脸看不清楚,只有一只手伸过来,凉冰冰地在她脸上摸。 那不像摸人,倒像在仔细看一件玉器。 她浑身绷得紧紧的,心里委屈,可嘴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后来,不知怎么就到了那个唯一侍寝的夜晚。 记忆里的东西都给放大了,扭曲了。 帝王的喘息,锦被的纠缠…… 她疼得厉害,火辣辣的,像受了刑。 床帐子外面,只有蜡烛芯偶尔“噼啪”响一下。 她咬着嘴唇不敢出声,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洇湿了枕头。 等一切都静下来,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只剩下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不是被疼爱,只是被占用了。 事后是无边无际的孤寂,宫墙那么高,夜色那么沉,她不过是后宫名册上一个不起眼的符号,用来证明皇恩浩荡,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正想着,眼前猛地一晃! 林承启那张带笑的脸突然冒了出来。 他举着条烤得有点焦的鱼,咧着嘴,牙挺白,笑得没心没肺。 梦里的她(楚妃)心里“咯噔”一下,慌得不行,好像自己偷了东西被人逮住。 她好像还看见,远处,建文帝那个模糊的影子正冷冷地朝这边看…… “啊……” 无尘一下子醒了,心口怦怦跳,气也喘不匀。 汗把里衣都打湿了,凉飕飕地贴在背上。 梦里那股心虚、慌张,还有说不清道不明、好像对不起谁的滋味,还缠着她,甩也甩不掉。 她定了定神,才看清自己在哪儿。 是在岩洞里,旁边的火堆还没完全灭,偶尔“噼啪”响一下,泛着点橘红色的光,暖暖地照着。 林承启就蜷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睡得正沉。 他眉头舒展开,嘴角还微微翘着,像个心满意足的孩子。 一只手随意搭在靠近洞口的那边,那姿势,倒像是睡梦里还记着要守在那里,护着洞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