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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尘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应道: “陈先生不也未曾安歇” 陈玄理踱步到船舷边,与无尘并肩而立,目光却投向远方无尽的黑暗: “是在下唐突了。只是见姑娘气度不凡,身手了得,心中好奇罢了。不知姑娘与这位小兄弟,是如何与…我家主人相遇的” 他巧妙地避开了“陛下”这个敏感词。 这个问题看似平常,实则是在探底。 林承启刚想开口,无尘便已平静回应: “海上漂泊,偶遇落难之人,施以援手,人之常情。” 她四两拨千斤,将重点从“如何相遇”转向了“为何相助”。 陈玄理笑了笑,不再追问,转而说道: “佛眠岛不远了,希望那里还能让主人安心静养。” 他话中有话,随即拱手离开。 待他走远,林承启才松了口气: “这家伙,说话绕来绕去的。” 无尘没有接话,她的思绪飘回了那个荒岛的岩穴,飘回了那个与她所知的历史截然不同的“建文帝”身上。 一个流亡海外,身边围绕着看似忠心的旧部;另一个(文先生)则隐姓埋名,跟随郑和的船队西行。 这两个朱允炆,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还是说…… 这诡异的轮回局中,本就容得下两个“真实” “无尘姐” 林承启见她久久不语,轻声唤道。 无尘回过神,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低声道: “记住,上了岛,多看,多听,少说。尤其留意……陛下与这些随从之间的互动。” 在海上航行了约莫一日半,佛眠岛的轮廓渐渐清晰。 那岛确实形似一尊卧佛,山峦起伏如同佛陀侧卧的身姿,一处突出的岬角恰似枕臂,甚是奇特。 “我们在东边那个湾口上岸。” 朱允炆指着前方,“那里水浅,船能直接靠岸。” 陈玄理站在无尘身侧,微笑道: “这岛的形状倒是颇有佛缘。无尘姑娘觉得呢” 无尘淡淡看了他一眼: “我不信佛。” “那姑娘信什么”陈玄理追问。 “信自己。” 林承启挤到两人中间: “到地方了!陈先生,劳驾让让,我要抛缆绳了。” 赵武率先跳下,警惕地环顾四周。 沙滩上还留着之前生活的痕迹:熄灭的篝火堆、晾晒鱼干的木架。 “陛下之前就住在那间最大的棚屋里。” 李德全指着不远处。 船才靠岸,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就迎了上来,扑通跪在朱允炆面前: “陛下!您可回来了!小的们还以为...” 朱允炆扶起他: “张把头请起,朕这不是好好的。” 这张把头是船工头领,负责维修船只。 他警惕地打量着无尘和林承启,直到朱允炆解释后才稍稍放松。 岛上搭建了十余间简易木屋,中央有口石砌的水井。 几个留守的随从闻声赶来,见到朱允炆都激动不已。 众人安顿下来后,林承启独自在岛上转了一圈。 他在北面山坡发现了一处废弃的祭坛,石台上刻着模糊的莲花纹样。 “有意思...” 他抚摸着那些纹路,“这岛上早有人来过。” 当晚,众人在篝火边用餐。 陈玄理坐在无尘对面,看似随意地问: “听闻姑娘精通金石之术” 无尘抬眼: “陈先生听谁说的” “不过是猜测。” 陈玄理笑道,“姑娘气质不凡,想必身怀绝技。” 林承启往火堆里添了根柴: “陈先生对无尘姐很关心啊。” “惜才之心,人皆有之。” 陈玄理从容道,“这海外之地,能遇到姑娘这般人物实属难得。” 第二天清晨,李德全来找无尘。 “姑娘,老奴昨日又配了些药。” 他将一包草药递给无尘,低声道,“陛下已经知道您的身份了。” 无尘手指一紧: “什么时候” “那日诊脉时,老奴就有所猜测。后来陛下问起,老奴不敢隐瞒。”李德全叹息,“陛下说...往事已矣,请姑娘不必挂怀。” 无尘沉默片刻: “多谢公公。” 这时陈玄理从不远处经过,看似在采集草药,实则将他们的对话听去大半。 午后,陈玄理找到在修补渔网的林承启。 “林小弟,可知道无尘姑娘的来历” 林承启头也不抬: “你问这个干嘛” “只是好奇。” 陈玄理在他身边坐下,“如此绝色佳人,为何会流落海外” “跟你没关系。” 林承启没好气地说。 陈玄理不以为意,从怀中取出一本手抄经书: “这是我整理的《净土真经》,其中有些养生之道,或许对无尘姑娘的身体有益。” 林承启瞥了一眼: “无尘姐不信这些。” “信与不信,一试便知。” 陈玄理将经书放在一旁,“劳烦转交。” 接下来的几天,陈玄理总是找机会接近无尘。 有时是送些野果,有时是探讨航海见闻,但总会不经意间提到他的“白莲净土宗”。 这日午后,无尘在林中采药,偶然发现一处隐蔽的山洞。 洞穴入口被藤蔓遮掩,入内却豁然开朗。 洞壁刻满了莲花图案,更令人惊奇的是,正中石台上供着一尊破损的陶像,那是一个手托莲花的老者。 “想不到这海外荒岛,竟有明尊圣像。” 陈玄理的声音在洞中回荡。 无尘转身,见他站在洞口,脸上再无平日温文,眼中闪着狂热的光。 “看来姑娘与本宗确有缘分。” 他缓缓走近,“这尊明尊像,乃是本宗海外分支,白莲净土宗的圣物。” “白莲净土宗” 无尘心中一动: “白莲教不是被朝廷禁了吗” “明面上是如此。” 陈玄理意味深长地笑笑,“但教义不会消失,只会以另一种形式传承。朝廷视我们如仇寇,中原已无立锥之地。但这茫茫大海,正是我圣教新生之所。” 他又意味深长地说: “如此宝地,正宜清修。若在此建一处道场,供奉明尊,必能感应天机。” “明尊”无尘挑眉。 “哦,不过是海外土人信仰的神明。” 陈玄理轻描淡写地带过,转而指着其中一朵莲花刻痕:“你看,这就是白莲教的标记。看来我教先人早已在此传道。” 无尘不置可否,继续查看其他刻痕。 “无尘姑娘也对这祭坛感兴趣” “随便看看。” 无尘故作随意,“陈先生可知这祭坛是何人所建” 陈玄理叹息: “或许是之前的岛民所留。说起来,姑娘可知‘应劫之人’的特征据经典记载,此人身负异能,能通晓过去未来...” 他越说越近,无尘悄然移步,与他保持距离: “陈先生对这些倒是很有研究。” “不过是些浅见。” 陈玄理目光灼灼,“若姑娘有兴趣,陈某愿详细讲解...” “不必了。” 无尘转身要走。 “无尘姑娘。” 陈玄理突然正色道,“你可知道,你身上有种特殊的气质,很像我们教中记载的‘转世圣女’。” 无尘冷笑: “陈先生,这种话骗骗无知村妇还行。” “姑娘误会了。” 陈玄理不慌不忙,“我教圣女的标志之一,就是精通金石之术。据说初代圣女就能点石成金...” “荒谬。” 无尘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玄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当晚,朱允炆召无尘单独谈话。 “李公公都跟朕说了。” 他轻声道,“楚妃...苦了你了。” 无尘沉默片刻: “陛下认错人了。” 朱允炆叹了口气: “不论你是谁,都要小心陈玄理。此人野心不小,朕担心他另有所图。” “我明白。” 走出棚屋,无尘看见林承启在月光下等她。 “没事吧” 他关切地问。 无尘摇摇头,突然注意到林承启手里拿着本经书。 “这是...” “哦,陈玄理给的,说是能治病。” 林承启要把经书扔掉,“我这就去还给他。” “等等。” 无尘接过经书翻了翻,“先留着。” 她隐约觉得,这本经书里可能藏着什么线索。 而陈玄理的目的,也绝不仅仅是传教那么简单。 当夜,众人在篝火旁用饭。 陈玄理特意坐在无尘身边,递过一个竹筒: “这是岛上特产的椰子酒,姑娘尝尝。” 林承启一把接过: “我姐不喝酒,我替她喝。” 陈玄理不以为意,又对无尘道: “听闻姑娘精通武艺,可知道‘神游物外’之术” 无尘手中筷子微微一顿: “略有耳闻。” “据说古时有些高人,能魂魄离体,神游千里。” 陈玄理压低声音,“我曾在古籍中见过相关记载,可惜无缘得见真传。” 当陈玄理在众人面前提起这个名号时,林承启浑身一震。 “‘神游物外’之术” 林承启失声重复,脑海中瞬间闪过石室中七星踏斗、时空扭曲的景象。 他强压住内心的惊涛骇浪,故作轻松地问: “陈先生,这又是什么新奇玩意儿听着像是戏法似的。” 陈玄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此法乃无上秘术,据说练到极致,能移山填海,甚至……扭转时空。” 林承启干笑两声: “这么玄乎那陈先生可要小心,别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给‘挪’没了!” 邻座的张把头闻言抬头: “陈先生说的,莫非是白莲教的秘术” 陈玄理神色不变: “张把头说笑了,白莲教早被太祖皇帝定为邪教,陈某怎会知晓他们的秘术” 无尘注意到,他此刻明显是说谎了。 待众人散后,林承启凑近无尘,压低声音: “无尘姐,那‘神游物外’之术” “你也觉得耳熟” 无尘看着他。 林承启重重点头: “咱们不就是...” “噤声。” 无尘示意他小声,“这事不能让陈玄理知道。” 饭后,李德全悄悄找到无尘,塞给她一包草药: “这是老奴在岛上采的,或许对姑娘的病症有些缓解。” “多谢李公公。” 无尘接过药包,忽然问,“公公可知道陈先生的来历” 李德全凑近些,花白的眉毛皱了皱: “说是落第书生,半道上船的。老奴总觉得他不对劲,常一个人往岛西头的岩洞跑,一待就是大半天。” “岩洞”无尘记在心里。 “是啊。” 李德全摇头,“陛下离岛前那阵子,他才来没多久。如今倒像是把那儿当自己家了。” 无尘不动声色地将药包收好。 这个陈玄理,确实值得留意。 第二天清晨,无尘在林间练功时,无意中走近了陈玄理选中的那个岩洞。 洞内传来低沉的诵经声,她悄悄靠近,只见陈玄理正对着一幅画在石壁上的莲花图打坐。 那莲花画得颇为奇特,花瓣层层叠叠,花心处却画着一个盘坐的小人。 陈玄理察觉到动静,猛地回头。 见是无尘,他立刻换上笑容:“无尘姑娘也起得这么早” “随便走走。” 无尘装作不经意地看向石壁,“这莲花画得别致。” “闲来无事,随手涂鸦罢了。” 陈玄理起身挡住壁画,“姑娘若有兴致,不如随我去采些草药我知道这岛上有几味珍稀药材,或许对姑娘的身体有益。” 无尘正要拒绝,忽然一阵眩晕袭来。 她扶住岩壁,脸色发白。 “姑娘怎么了”陈玄理上前欲扶。 “无妨。” 无尘稳住身形,“只是有些疲惫。” 陈玄理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我略通医理,观姑娘气色,似是中了某种慢性奇毒。若是信得过陈某,或许可以...” 无尘心头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 “不知先生在说什么。” “可惜啊可惜。” 陈玄理摇头叹息,“明明有救命的法子,偏偏有人不愿听。” 无尘转身便走,这次脚步明显急促了些。 她没看见,身后的陈玄理,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他伸手轻抚壁画上的莲花,低声自语: “时候快到了。” 当日下午,林承启气呼呼地找到无尘: “那个陈书生是不是又去烦你了我刚才看见他在井边打水,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渡海白莲,重开净土’...” “渡海白莲” 无尘若有所思。 “可不是嘛!神神道道的。” 林承启撇嘴,“我看他就不像好人。” 接下来的几天,陈玄理明显加快了行动。 他不再掩饰自己在岛北山坡的活动,甚至公然在那里设立了一座简易祭坛。 这天清晨,林承启在礁石间拾柴时,发现海面上漂浮着些奇怪的黄色符纸。 他捞起一张,见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莲花图案,还写着“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八字。 “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拿着符纸去找无尘。 无尘接过符纸,眉头微蹙: “白莲教的符咒。看来陈玄理在海上也有接应。” 正说着,陈玄理带着两个信徒打扮的陌生人从林中走出。 见到无尘手中的符纸,他微微一笑: “无尘姑娘也对本教符箓感兴趣” “这些符纸从何而来” 无尘直视着他。 “教众供奉罢了。” 陈玄理轻描淡写,“我白莲净土宗在海外已有信众,这些符纸是他们在附近海域祈福所用。” 林承启忍不住插嘴: “你在这岛上搞这些,问过陛下了吗” 陈玄理笑容不变: “陛下允我在此传教。何况...”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无尘一眼,“我教秘术或许能治好姑娘的顽疾。” 就在这时,朱允炆的声音传来: “几位在聊什么” 不知何时,他已站在不远处,眉宇间带着几分关切。 陈玄理连忙躬身: “陛下,方才观无尘姑娘气色,似是......” “我很好。” 无尘打断他的话,朝朱允炆微微颔首,“劳陛下挂心。” 朱允炆的目光在无尘脸上停留片刻,这才转向陈玄理: “传教可以,但莫要惊扰了岛上其他人。” “在下明白。” 陈玄理恭敬应道。 待朱允炆离开后,陈玄理又看向无尘: “姑娘若改变主意,随时可来北坡寻我。” 无尘转身便走,林承启狠狠瞪了陈玄理一眼,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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