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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气如潮欲噬魂，千魂怨念裂灵台。 贪功冒进险化鬼，铁腕破障断轮回。 首席一语寒彻骨：欲掌幽冥先葬己。 --- 黎明的清光，尚未完全驱散夜的寒意。 废弃兵器库内，罗成盘膝坐在角落，身下只垫了一块粗糙的破麻布。那顶鬼面放在手边，狰狞依旧。他闭着眼，眉头紧锁，额角有青筋在微微跳动。 右臂上，那道墨黑色的“蚀魂”血线，在昏暗光线下，像一条蛰伏的毒蛇，无声地彰显着存在感。 “你的时间……不多了。” 燕七冰冷的话语，与梦中兄长痛苦的面容，交替在他脑海中回响。 三个月……或许更短。 他等不起。不能坐以待毙。 如果这身玄甲，这枚虎符，这所谓的“阴山血咒”注定要吞噬他，那么，在被彻底吞噬之前，他必须尽可能地……掌控它！至少，要拥有足够的力量，去找到兄长，去探寻那一线渺茫的生机！ 他想到了昨夜城墙之上，强行喝止那名鬼骑时，虎符与甲胄中涌出的、那庞大而冰冷的力量。也想到了随之而来的、几乎将他灵魂撕碎的反噬。 危险。极度危险。 但，这是唯一可能的方向。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排除杂念，将心神沉入体内。那点微薄的道家真气，如同溪流，在早已被煞气浸染的经脉中艰难运转。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意念，如同触角，探向左手紧握的玄铁虎符。 冰冷。死寂。 但当他主动去“沟通”时，那虎符内部，仿佛有一个沉睡的庞然大物，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低鸣，从虎符传来。 紧接着，一股远比昨夜更加清晰、更加“驯服”一些的冰冷洪流，顺着他的手臂，轰然涌入体内！ 来了！ 罗成心中一凛，全力运转那点道家真气，试图引导、炼化这股外来之力。 起初，似乎有效。 那冰冷的煞气在真气（与其说是炼化，不如说是某种程度的“安抚”或“梳理”）的引导下，缓慢地融入他的四肢百骸，带来一种力量充盈的错觉。他甚至能感觉到，右臂上那道“蚀魂”血线的蔓延速度，似乎……减缓了一丝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 异变陡生！ 那看似被“驯服”的煞气洪流，在流经他胸口膻中穴时，猛地失控了！ 它不是能量！ 它是……活的！ 是无数破碎的、充满了极致负面情绪的意识碎片的聚合体！ “杀！！！” “还我命来——！” “痛啊……好痛啊……” “死死死死死！！！” “罗松……你不得好死！！” “阴山……永恒的牢笼……” 无数陌生的、扭曲的、疯狂的嘶吼、哀嚎、诅咒，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瞬间冲垮了罗成以真气构筑的、摇摇欲坠的堤坝，狠狠灌入他的识海！ 是那些……死在燕云十八骑手下，被玄甲“消化”吸收的……怨魂的残留意念！ 它们被煞气裹挟，平日里沉寂，此刻却被罗成主动的“修炼”彻底激活！ 罗成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得了最严重的疟疾。 他猛地睁开眼！ 瞳孔不再是正常的颜色，而是被无数混乱的血色和黑色丝线充斥、缠绕，几乎看不到眼白！他的眼球暴突，血丝迅速蔓延，仿佛下一刻就要炸裂开来！ “呃……啊啊啊——！” 他发出不似人声的、痛苦的嚎叫，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在头皮上抓出深深的血痕！ 痛！ 无法形容的痛！ 不是肉体的，是灵魂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被无数双无形的手疯狂撕扯的剧痛！ 那些怨念碎片，如同最恶毒的病毒，疯狂侵蚀着他的意识。无数的杀戮景象、死亡瞬间、极致的恐惧与怨恨，强行塞入他的脑海，要将他同化，将他变成它们的一部分！ 他看到自己被突厥弯刀砍成两半！ 看到自己被战马踩踏成肉泥！ 看到自己沉入无边血海，永世不得超生！ 他看到……兄长罗松，戴着鬼面，手持滴血的长刀，一步步向他走来，刀锋抬起，那猩红的目光中，没有一丝熟悉，只有纯粹的、冰冷的……杀戮欲望！ “不……哥……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你们……”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意识在崩溃的边缘疯狂摇摆。 身上的玄甲，似乎也受到了刺激，那些隐晦的纹路骤然亮起暗红的光芒，变得更加冰冷，更加紧束，仿佛要将他活活勒死！右臂上的“蚀魂”血线，如同被注入了兴奋剂，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向上蔓延，瞬间就越过了小臂的中段，直逼肘关节！ 失控了！ 彻底失控了！ 他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这血咒和煞气的恐怖了！ 这不是修炼！ 是自杀！是主动敞开灵魂，迎接幽冥的吞噬！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那无尽的怨念狂潮彻底淹没，即将彻底沦为一具只知杀戮的空壳，右臂的血线也将突破肘关节的最后一刹那—— “砰！” 一声沉闷的、如同巨石撞击的巨响，在他身边炸开！ 不是声音，是某种更加直接的、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冲击！ 一道更加凝练、更加纯粹、带着一种绝对秩序和镇压意味的冰冷煞气，如同破开混沌的黑色闪电，蛮横地切入了罗成体内那片混乱的怨念狂潮！ 所过之处，那些疯狂嘶嚎的怨念碎片，如同积雪遇到沸油，发出无声的尖啸，瞬间消融、退散！ 是燕一！ 罗成即使在极致的痛苦中，也瞬间辨认出了这股气息的来源！ 那股外来的冰冷煞气，并没有伤害罗成，而是如同最坚固的堤坝，强行在他濒临崩溃的识海外围，筑起了一道防线，将绝大部分怨念狂潮阻挡在外。 然后，这股力量猛地一震！ 轰！ 罗成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开！ 那残留的、依旧在疯狂侵蚀他意识的怨念，被这股力量强行震散！ 他抱住头颅的双手无力地垂下，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带着血沫。眼中的混乱血色和黑丝迅速褪去，但瞳孔依旧涣散，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 他趴在地上，大口喘息，汗水混合着口鼻溢出的血水，在身下的尘土中洇开一小片暗红的湿痕。 右臂上，那疯狂蔓延的血线，也如同被无形的手按住，停滞在了肘关节前不到一寸的地方，不再前进，但那墨黑的颜色，却仿佛更深了。 一道高大、沉默的玄黑身影，不知何时，已然如同铁塔般矗立在库房门口，挡住了外面大部分微光。 燕一。 他甚至没有完全走进来，只是站在那里。他那两点猩红的目光，落在瘫软如泥的罗成身上，没有任何波动。 罗成艰难地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野，看向门口那尊如同魔神般的身影。 是燕一救了他。 在他最危险的时刻，用这种蛮横却有效的方式，打断了他的“修炼”，将他从彻底沉沦的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 “为……为什么……”罗成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不解。燕一明明警告过他，为何又要出手 燕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那沙哑、冰冷的声音，如同寒铁摩擦，在这死寂的库房中缓缓响起，每个字都像是冰碴，砸在罗成的心上： “煞气，非真气。” “乃万千怨魂之精粹，血咒本源之延伸。” 他微微停顿，那猩红的目光，似乎扫过罗成右臂上那道触目惊心的黑线。 “欲纳其力，先承其怨。” “你灵台未固，意志不坚，强行汲取，无异于……”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直白： “……引火自焚，主动献祭。” 引火自焚……主动献祭…… 罗成浑身一颤，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那我……该如何……”他几乎是绝望地问道。不能吸收，无法掌控，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血咒吞噬自己 燕一沉默了片刻。 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然后，他缓缓说道，声音依旧冰冷，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欲掌幽冥之力，” “须先有……葬送自身之觉悟。”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燕一不再停留。 他转过身，玄黑色的披风在门口划过一个凌厉的弧度，身影融入外面微亮的天光中，消失不见。 库房内，重新只剩下罗成一人。 他瘫在冰冷的尘土和血污里，耳边回荡着燕一最后的话语。 葬送自身之觉悟…… 他缓缓抬起颤抖的左手，看着那枚仿佛重若千钧的玄铁虎符。 又抬起右臂，看着那道停滞在肘关节前、墨黑深邃的“蚀魂”血线。 力量，与诅咒。 生存，与毁灭。 他仿佛站在一道万丈深渊的边缘，向前一步，可能是掌控力量的机会，也可能是万劫不复。后退一步，则是被诅咒缓慢吞噬，最终沦为怪物。 没有退路。 他闭上眼睛，将脸埋入冰冷肮脏的地面。 身体的剧痛和灵魂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与绝望深处，一丝微弱却无比坚韧的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滋生。 那是……在见识过真正的地狱后，被迫生长出的…… 觉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