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死地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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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部内，胜利的喜悦还未散尽，便已凝成冰。贝尔蒂埃带来的消息，如一盆刺骨的冰水，兜头浇在每一位刚刚从战场上喘息的将军脸上。 “补给线被切断了”拉纳的咆哮震得帐篷嗡嗡作响，他身上混杂着血污与硝烟的气息，整个人如同一尊刚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战神，“我们刚用上千条命撕开这个缺口，现在你告诉我，我们要全部饿死在这里” “元帅，必须立刻撤退！”缪拉也一反常态，褪去了平日的浮华，声音嘶哑而急切，“趁查理的主力还未完成合围，我们还有机会突围回亚历山德里亚！再晚一点，就真的来不及了！” 其余将领纷纷附议。他们的逻辑清晰而残酷：一支被切断补给的军队，就是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无论獠牙多么锋利，都将在无尽的消耗中力竭而亡。 撤退，是此刻唯一理智的选择。 但拿破仑，从不被理智所束缚。 整个指挥部被绝望的争论吞噬时，他却异乎寻常的平静。他一言不发，径直走到巨大的军事地图前，目光如钉，死死钉在代表自己与查理的棋子上。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从曼图亚，到亚历山德里亚，再到查理大军所在的阿尔卑斯山麓。他的大脑却已化作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棋盘在脑海中无限延伸，推演着未来数十日、乃至上百种可能。 查理以为他将军了。他抓住了拿破仑的软肋——后勤。 一个经典的，完美的，教科书式的包围战术。 然而，拿破仑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教科书般的完美……恰恰是查理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弱点。 “不。” 一个字，如惊雷炸响，瞬间抽干了指挥部内所有的声音。所有目光汇聚于拿破仑身上，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们不撤退。”他顿了顿，环视众人，吐出更惊世骇俗的四个字，“我们，进攻。” “进攻！”拉纳几乎要掀翻地图，“向谁进攻向查理的大军吗元帅，他们会把我们碾成齑粉！” “不。”拿破仑摇了摇头，那抹森冷的笑意在他唇边扩大，近乎疯狂，“我们继续进攻曼图亚。” 这一次，连缪拉都愣住了，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元帅……您是说，在我们自己快要饿死的时候，还要分兵去攻城” “正是如此。”拿破仑猛然转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他的将军们。“你们都错了。查理的目标不是与我们决战，他的目标，是逼我们撤退。他切断补给，是想让我们在不战自乱中滚出意大利。他想兵不血刃地赢得这场战争。” 他走到地图前，用指挥鞭重重地点在曼图亚的图标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所以，我们要反其道而行之。他要我们退，我们偏要进。他要我们放弃，我们偏要夺取。他以为我们会在恐慌中丢盔弃甲，我们就要在他面前，用最快的速度，拿下他誓死保卫的这座要塞！” “这太疯狂了！”贝尔蒂埃忍不住失声，“我们的粮食最多支撑七天！就算拿下曼图亚，里面的储备也补足不了我们的消耗！” “谁说我们是去补充消耗的”拿破仑的目光扫过众人，那眼神不再平静，而是化作了能剖开人心的锋锐刀锋。“拿下曼图亚，不是为了吃饭。是为了告诉整个意大利，告诉维也纳，告诉查理——法兰西的战神，不可阻挡！是为了彻底摧毁梅拉斯残军的士气，更是为了摧毁查理的傲慢！” 他深吸一口气，下达了一系列让所有将军都感到脊背发凉的命令。 “贝尔蒂埃，传令：达武和奥热罗的师，立刻停止佯攻，将所有预备队和重炮，全部集中到圣乔治门！我给拉纳的时限是六个小时，六小时之内，我要看到曼图亚的城门大开！” “拉纳！”他看向那尊“战神”。 “在！”拉纳下意识地挺直了血污遍布的胸膛。 “给你一万五千人，不计伤亡，给我冲进去！我不要俘虏，我只要胜利！” “是！”拉纳的血液再次被点燃，他嘶吼着领命而去。 “缪拉！” “元帅！” “曼图亚投降后，你的骑兵军团不做任何休整，立刻向东，沿波河河谷，执行无差别破坏任务。我要你把查理大公的后勤线，变成一片焦土！烧掉他的粮仓，炸掉他的桥梁，让他比我们先一步挨饿！” 缪拉的眼睛骤然亮起。他明白了元帅的意图。这不是撤退，也不是固守，这是……一场豪赌。一场用整个意大利军团作为赌注，史上最疯狂的豪赌！ 拿破仑要在查理的包围圈合拢之前，用闪电般的速度拿下曼图亚，然后立刻掉转枪口，变成一把最锋利的匕首，反向直插查理的心脏。 他要用自己的“死地”，去创造敌人的“死地”。 将军们看着拿破仑，看着他眼中那燃烧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火焰，他们所有的质疑和恐惧，最终都沉淀为一种近乎疯狂的崇拜。他们追随这个科西嘉人，见证过太多不可能的奇迹。这一次，他们别无选择，也无需选择——只能将灵魂与荣耀，再次押注于他一人身上。 当法军发动新一轮排山倒海般的总攻时，拿破仑独自登上指挥部外的一处高地。 他望着下方血肉横飞的战场，又抬头望了望北方。那里，查理的大军像一片乌云，正缓缓压来。 他从怀中取出那块银质怀表，冰冷的金属贴着他的掌心，秒针正以一种冷酷而决绝的节奏，一格一格地蚕食着所剩无几的时间。 “查理，你的棋下得很不错。”他轻声自语，仿佛在与一个看不见的对手对话。 “但你犯了一个错误。” “你不该，把我逼到绝境。” 他合上怀表，眼中再无一丝情感，只剩下钢铁般的决意。 “因为，越是身处绝境，我，就越强大。” “现在，轮到我走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