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泥沼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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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尖锐地刺入鼻腔，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那是年久失修的医院墙壁在潮湿空气里默默散发出的衰败气息。 周玄的意识，是从一片无边无际的雷霆炼狱中，被硬生生拽入这具脆弱、疼痛且布满绝望的躯壳里的。 仿佛上一刻，他的元神还在九天之上，驾驭万钧雷霆，冲击那玄奥莫测的长生道境。下一刻，无尽的毁灭性能量便将他的护身仙罡、本命法宝乃至千锤百炼的元神彻底撕碎。意识陷入绝对的黑暗与虚无，唯有最后一丝不甘的执念，在彻底湮灭前，被一股奇异的力量卷走，抛入了这片陌生的时空。 冰冷的、带着锈迹的输液架，身下粗糙且散发着消毒水残留气味的床单，以及喉咙深处火烧火燎的干渴与刺痛……这些微不足道的感官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他残破的感知。属于另一个灵魂的记忆碎片，更是如同决堤的洪水，猛烈地冲击着他那源于异界的、本应坚不可摧的神魂。 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叫周玄。十八岁，一个被称为“小鲜肉”的娱乐圈边缘人物。记忆里没有多少光彩，更多的是苍白无力的练习室日夜，经纪人苛刻的训斥，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恶意嘲讽，以及……最后时刻，那吞服下大量安眠药时，混合着绝望与解脱的复杂情绪。 “网暴……雪藏……对家陷害……自杀……” 陌生的词汇，却承载着具体而微的痛苦。周玄，这位曾屹立于玄穹界亿万万生灵之上，俯瞰尘世轮回的渡劫期大能，此刻正以一种极其狼狈的方式，体验着一个凡人少年最彻底的失败。 他试图调动神识内视，却发现那原本足以覆盖一方大千世界、洞察秋毫的神念，此刻被压缩到仅能勉强感知自身这具残破躯壳内部的程度。经脉淤塞，气血两亏，五脏六腑都弥漫着一种药物侵蚀后的虚弱感。最可怕的是，这个世界的天地之间…… 空。 前所未有的“空”。 在玄穹界，即便是在传说中的绝灵死域，也多少能感知到天地元气的存在。可在这里，周玄竭力延伸那微弱的神识，感受到的却是一片令人心悸的虚无。天地间弥漫着一种浑浊、惰性的气息，他记忆中那活泼灵动、滋养万物的天地灵气，在这里稀薄得近乎于无，如同沙漠中最后一滴露水，早已被炽烈的风沙蒸发殆尽。 末法时代 不，这简直是绝灵之末，大道坟场！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寒，瞬间席卷了他。在这等环境下，莫说重登渡劫之境，便是想要完成最基础的炼气入体，恐怕都是痴人说梦。这具身体本就凡俗，寿元不过百载，难道他历尽千劫万险，最终竟要在这灵气枯竭之地，如同凡人般庸碌死去，再入轮回 不！绝不！ 坚韧无比的道心在发出咆哮，即便身处绝境，曾触摸长生门槛的意志也不容许他就此放弃。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开始以修真者的绝对理性，重新审视这具身体和周围的环境。 记忆碎片显示，原主是在租住的廉价公寓里被室友发现并送医洗胃的。此刻，病房里只有他一人。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隐约传来城市车流的沉闷噪音，一种与修真界鸟语花香、灵禽飞舞截然不同的，属于钢铁丛林的背景音。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工装、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他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担忧。看到周玄睁着眼睛，他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到床边，声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沙哑：“小玄，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不难受” 是哥哥，周磊。记忆立刻给出了答案。一个靠开大货车跑长途养活一家，憨厚、寡言，却将家庭责任扛在肩上的普通男人。 周玄没有立刻回答。他融合的记忆还不完整，情绪更是隔着一层。但他强大的神魂本能地开始捕捉周磊身上散发出的情绪波动——那是一种纯粹的、不掺杂质的关切与焦虑。 就在这一刻，周玄那微弱的神识，仿佛最精密的法器，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但却实迥异于这片“虚无”的能量波动。 它并非从周磊体内发出，也非源自天地，而是……伴随着周磊那深切的担忧情绪，从他身上逸散出来，如同一点微不可察的萤火，飘向自己。 这能量…… 周玄心中猛地一动。他集中起全部残余的神识，如同在无尽黑暗中捕捉唯一的光，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一点“萤火”，尝试将其纳入体内。 过程出乎意料的……顺畅。 那点微弱的能量，在接触到他神识的瞬间，便温顺地融入，沿着某种玄妙的轨迹，最终汇入他躯干深处那片象征着生命本源的空旷之地——那里死寂、阻塞，如同未经开垦的荒漠，但这缕能量的注入，却仿佛在荒漠中滴下了第一滴甘霖。一股微弱却真实不虚的暖意，随之荡漾开来，驱散了一丝这具身体骨髓深处的寒意与虚弱。 不是灵气！ 绝对不同于他认知中的任何一种天地灵气！ 它更……“轻”更“虚”仿佛源于某种精神层面的共鸣与投射，而非物质世界的能量聚合。但它确确实实可以被感知，可以被引导，甚至可以被炼化吸收！ 周玄的心脏，自苏醒以来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因为一种在绝对黑暗中看到一线曙光时，无法抑制的激动。 他猛地抬眼，看向因他长久沉默而更加不安的周磊，尽量模仿着原主可能的口吻，声音嘶哑地开口：“哥……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了。”周磊见弟弟终于说话，松了口气，连忙拧开保温桶的盖子，“医生说你……唉，先别想那么多，妈熬了小米粥，一直温着，你喝点，胃里能舒服些。” 粥的温热香气弥漫开来。周玄配合地微微张口，吞咽着温热的流质食物。他的大部分心神，却完全沉浸在了内视之中，全力分析和感知着那一缕融入体内的奇异能量。 它太微弱了，如同投入干涸大海的一粒沙，几乎瞬间就消散，未能留下任何明显的痕迹。但它存在过！这证明了这个“绝灵”的世界，并非完全没有可供利用的能量形式！ 就在这时，病房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穿着校服、扎着马尾辫、面容清秀却带着浓浓黑眼圈的少女走了进来，是妹妹周小雨。她手里还拿着一个手机，屏幕上正不断闪烁着微博推送的通知光。 “哥，小玄哥醒了”周小雨的声音带着哭腔，几步冲到床边，看着周玄苍白的面孔，眼圈瞬间红了，“你吓死我们了！网上那些人还在乱说，你别看手机，什么都别管！” 她说着，愤愤地想要按熄手机屏幕。 “等等。”周玄忽然出声，目光落在了那不断闪烁的手机屏幕上。他的神识，在周小雨出现，情绪剧烈波动的刹那，再次捕捉到了那种奇异的能量波动！而且，比周磊身上逸散出的，要更明显一些！ 是了……情绪！强烈的情绪！ 周小雨的担忧、愤怒、维护……这些激烈的情绪，似乎正是催生那种能量的源泉！ 周玄深吸一口气，指向手机：“给我……看看。” “小玄！”周磊想阻止。 周小雨犹豫了一下，看着哥哥异常平静（甚至是过于平静）的眼神，最终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小声补充：“你看可以，但千万别往心里去，都是胡说八道！” 屏幕上是微博热搜的界面。一个刺眼的词条挂在末尾：#周玄 畏罪自杀# 点进去，是几个营销号统一口径的爆料，称他因业务能力差、品行不端，在剧组骚扰同组女演员被当场抓住，公司决定雪藏，他自觉前途尽毁才选择轻生。下面配的图片，是他在某个活动上低头匆匆走过的模糊抓拍，显得格外鬼祟。评论区更是污秽不堪，充斥着“活该”、“怎么没死成”、“废物快滚出娱乐圈”之类的恶毒诅咒，间或夹杂着一些不堪入目的p图。 属于原主的、残存的屈辱和绝望感，如同沉渣泛起，试图影响周玄的心境。但渡劫期大能的心志何其坚韧这些凡俗的污言秽语，在他眼中，与蝼蚁的嘶鸣并无区别。 他甚至没有感到愤怒。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神识的感知上。 当他目光扫过那些充满恶意的文字和图片时，他清晰地“感觉”到，似乎有无数道极其细微、带着阴冷、污浊气息的能量丝线，隔着遥远的网络空间，跨越物理距离，如同受到某种牵引般，缠绕到他的身上！ 这些能量丝线，与周磊、周小雨身上散发出的温暖能量截然不同，它们充满了负面、混乱、破坏的特性，试图钻入他的皮肤，侵蚀他的精神，带来烦躁、沮丧和更深的绝望。 业力 周玄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在修真界也属于禁忌领域的概念。信徒的香火愿力若是不纯，或修行者行事有伤天和，便会积累业力，阻碍修行，甚至引发心魔天劫。 这个世界的“黑粉”的恶意，竟然能直接转化为类似“业力”的能量 那么，之前感受到的温暖能量，莫非就是……“愿力”来自真正关心他的人的、纯粹的、正面的情绪之力 粉丝的……愿力 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胆到令人颤栗的猜想，如同划破永夜的闪电，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在这个天地灵气彻底枯竭的末法时代，源自众生心念情绪的“愿力”与“业力”，是否能够替代灵气，成为修行的全新资粮！ 这个念头一经生出，便再也无法遏制。 他回想起玄穹界某些依靠信仰凝聚神格、收集香火愿力的偏门神道传承。那些传承虽被正统修真者视为旁门左道，受制于信徒多寡，且易被信仰之力中的杂念污染，但确确实实是一条能够直达长生，甚至另辟蹊径成就大道的路径！ 如果……如果他能找到方法，将这个世界海量的、源于娱乐圈的关注度——无论是爱是恨——转化为可供修炼的力量…… 那么，这个被资本与流量规则统治的名利场，这个他原本不屑一顾的浮华之地，岂非瞬间变成了专属于他的、前所未有的、拥有近乎无限“灵气”资源的……顶级洞天福地！ 周玄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微微急促起来。那双原本因虚弱而显得有些黯淡的眸子深处，一点名为“希望”与“野心”的火焰，开始悄然点燃，并且越来越亮。 他放下手机，无视了周小雨担忧的目光和周磊欲言又止的神情，缓缓地、尝试性地，主动运转起一门在他记忆深处，属于玄穹界某个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上古神道宗派的入门基础法诀——并非他主修的至高仙法，而是一门他曾因好奇而翻阅，专门用于初步感应和梳理信仰愿力的辅助功法，《万念归一诀》的起手式。 功法运转的刹那，他那微弱的神识如同张开了一张无形无质、极其细微的网。 这一次，他不仅更清晰地捕捉到了身旁周磊和周小雨身上持续散发出的、丝丝缕缕温暖的“愿力”光点，将其缓缓吸纳。他甚至开始尝试，去触碰、去感知那些从手机屏幕方向、从更遥远的网络虚空延伸而来的、冰冷污浊的“业力”丝线。 《万念归一诀》，顾名思义，便是要纳万念归于己身，统御驾驭！ 当第一缕冰冷的“业力”被他以法诀强行扯入体内时，一股强烈的恶心、眩晕感猛地袭来，仿佛吞下了一口污秽的泥浆。这具脆弱的身体本能地产生排斥，经脉传来隐隐的刺痛。 周玄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小玄！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叫医生！”周磊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按响呼叫铃。 周小雨也慌了神，紧紧抓住周玄没有输液的那只手。 周玄却艰难地抬起手，微微摆了摆，示意自己没事。他的内心，此刻正翻涌着惊涛骇浪。 痛苦，是真的。排斥，也是真的。 但就在那缕“业力”被他以《万念归一诀》强行炼化的瞬间，他分明感觉到，一丝比愿力更加精纯、 带着一丝冰冷锐意的能量，被萃取了出来，融入了他的身体，虽然微弱，却异常坚韧地沉淀了下来，并且……似乎对淬炼神识，有着某种意想不到的细微效果！ 可行！ 这条前所未有的修行之路，竟然真的可行！ 愿力可为薪柴，业力……亦可磨砺道心！ 绝境之中，一条以众生心念为阶梯，直指长生的崎岖险路，就在这片灵气枯竭的现代都市之下，在他眼前，豁然展开！ 他闭上眼，不再去理会外界的嘈杂，全部心神都沉入对《万念归一诀》的揣摩和对体内那微弱能量的引导之中。 在他的识海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介于虚实之间的光点，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凝聚、成形。 那光点下方，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来自不同源头的能量丝线正在汇入。其中大部分是温暖的白光（愿力），小部分是冰冷的黑气（业力），但在《万念归一诀》的运转下，黑白交织，竟隐隐构成一个极其微小、却稳定旋转的旋涡雏形。 漩涡中心，一行唯有周玄自己能“看”到的、模糊不清的金色符纹，正在艰难地试图凝聚。那似乎是一个古老文字的雏形，代表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