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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初开般的灰白光芒持续了整整三息。 当光芒散尽，奉先殿后墙的晶体腔室已彻底崩塌。墨绿晶体化为齑粉，那具狰狞龙骸碎成满地暗金色骨片，颅骨内的幽火彻底熄灭。墨髓根须尽数枯槁断裂，在地上化作黑灰。 烈焰兀自舔舐着残垣断壁。 昭昭在焦糊与血腥气中苏醒，额角撞破的伤口流下的血模糊了视线。她挣扎爬起，跌跌撞撞扑向那片废墟中央。 林铁山躺在碎骨与灰烬之间，浑身是血，右臂的混沌臂甲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色泽灰败如久经风化的岩石，再无半点光泽。他双目紧闭，面色死白，胸口微弱起伏几乎难以察觉。 “铁山……铁山！”昭昭颤抖着手探他鼻息，感受到一丝微弱气流，瞬间泪如雨下。她还未来得及唤太医，目光却被他左胸口衣襟内透出的一点微光吸引。 那是半枚断裂的赤金凤钗——正是当年宋嬷嬷血饲唤醒帝炎、后又随太后灵柩龙气补全的那枚凤钗！只是此刻钗身色泽暗淡，唯独钗尾那米粒大的昆仑火玉，正散发着温润却坚定的柔光，丝丝缕缕渗入他心口，护住最后一线生机。 昭昭怔住。这凤钗何时到了他身上是他昏迷前自己取出，还是……冥冥中的庇佑 “凰主！”陈院判带着太医连滚爬爬冲进来，见状骇然欲绝，却强自镇定，“快！抬去武德殿！轻些！千万轻些！” 众人手忙脚乱将林铁山移出废墟。昭昭死死攥着那半枚凤钗，指尖被钗尖锐角刺破，血珠滚落，她却浑然不觉。 --- 七日浮生 武德殿内殿被辟为医室，门窗紧闭，药气熏人。林铁山躺在榻上，脉搏时有时无，体温忽而滚烫忽而冰凉。最棘手的是他右臂——那布满裂痕的臂甲仿佛与皮肉长在了一起，太医们不敢擅动，只能从裂纹处敷以冰魄兰实研磨的特制药膏，勉强延缓墨毒的反噬。 陈院判守了三天三夜，翻阅了太医院所有关于“龙气”、“墨髓”、“神魂离体”的残卷孤本，最后红着眼对昭昭跪下： “凰主……将军此番是以身为引，强纳墨髓本源与龙骸残魂入体，又以混沌臂甲为炉，行焚灭之举。如今墨髓与龙魂虽被臂甲锁住大半，却已侵染至将军神魂深处。寻常医药……已无能为力。” 昭昭坐在榻边，轻轻擦去林铁山额角冷汗，声音平静得可怕：“说下去。” “臣翻查前朝秘录，提及昆仑墟深处有‘洗魂池’，乃上古白帝净化龙族戾气之所。若能取池中‘净莲’为引，配合至亲血脉为药引，或可涤荡神魂，剥离墨毒。”陈院判伏地，声音发颤，“然昆仑墟乃传说之地，千年无人得见。且将军伤势……恐撑不过一月。” 殿内死寂。 昭昭缓缓抬眸，望向窗外北方天际。良久，她起身，从怀中取出那半枚凤钗，连同自己手腕上常年佩戴的一串珊瑚十八子，一起放入林铁山掌心。 “传旨，”她背对众人，声音清晰斩断沉默，“即日起，本宫携皇子移居西苑梅山行宫静养，朝政由内阁暂摄，军务交由兵部尚书并镇北军副将共议。非叛国急变，不得扰。” “凰主！”云袖与陈院判皆惊。 昭昭转身，脸上已无泪痕，只有帝王的决断：“本宫亲自去昆仑。” “不可！”陈院判急道，“昆仑虚无缥缈，路途凶险，且朝中……” “所以本宫要带走承煜。”昭昭打断他，目光落在昏迷的林铁山脸上，“若本宫……回不来，他会替本宫守着这孩子的江山。” 她俯身，在他冰凉的唇上轻轻一吻，低语随风散去：“等我带净莲回来。” --- 西苑别宫 三日后，凰主銮驾出京，称往西苑梅山行宫“静养”。同行除了皇子仪仗，只有云袖与八名心腹暗卫，轻车简从，悄无声息。 离京前夜，昭昭独坐武德殿，对着昏迷的林铁山说了整夜的话。从寒门初见说到宫阙并肩，从北境风雪说到皇子初啼。最后将一枚刻着“如朕亲临”的玄铁小印塞进他枕下。 “这江山太重，本宫一个人扛累了。”她抚过他消瘦脸颊，“你得快点醒，帮我。” 黎明时分，銮驾出宫。经过奉先殿废墟时，昭昭掀帘回望，晨光中残垣矗立如碑。 车马向北，不是去西苑，而是直奔昆仑方向。舆图上标注的路线蜿蜒没入群山，那是前朝方士寻找不死药留下的残缺记载。 云袖抱着熟睡的承煜，忧心忡忡：“凰主，若昆仑找不到洗魂池……” “那就继续找。”昭昭望着车外掠过的荒原，“漠北、西域、南疆，凡有传说处，皆可去。” “朝中若有人趁机生事……” “本宫留了后手。”昭昭淡淡一笑，眼底寒芒掠过，“那些墨绿色的钉子既已拔出，剩下的，翻不了天。” 她低头看着怀中儿子恬静睡颜，轻声道：“何况，本宫信他。即便醒不来，他留在这世间的名声与旧部，也足够护着承煜长大。” 车辙碾过初雪，留下深深痕迹。此去或许千里无归途，但有些路，不得不走。 --- 武德殿惊蛰 昭昭离京第七日，惊蛰。 武德殿内，林铁山指尖忽然轻颤了一下。 守在一旁打盹的陈院判猛然惊醒，扑到榻前。只见林铁山眉心蹙起，喉中发出模糊音节，右臂那些石化的臂甲裂纹里，竟渗出极淡的金色光丝，如春蚕吐丝般缓缓缠绕，一点点修复着破碎之处。 更奇的是，那半枚凤钗上的昆仑火玉，正将温暖光晕源源不断注入他心口，与金色光丝呼应流转。 “将军将军！”陈院判老泪纵横，忙唤太医。 榻上之人却未睁眼，只在模糊意识深处，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过风雪传来—— “等我带净莲回来。” 他干裂的唇微微开合，吐出两个气音： “……昭……昭……” 窗外惊雷滚过天际，蛰伏一冬的生机在泥土中悄然萌动。 武德殿外的白玉兰，一夜花开。 （第一百五十二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