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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京第十日，车马已入陇西地界。地势渐高，朔风如刀，官道两侧的杨柳还枯着枝桠，远山却已覆上皑皑白雪。 昭昭裹着玄狐大氅坐在车内，怀中承煜被裹成圆滚滚一团，只露出双黑亮的眼睛好奇打量车外飞掠的荒原。孩子尚不知此行凶险，只当是新鲜玩意，不时咿呀指点远山雪顶。 “凰主，过了前面鹰嘴关，便是昆仑余脉。”云袖指着舆图上一处险隘，“按前朝方士记载，需寻一处名为‘白帝城’的遗迹，城中或有通往洗魂池的线索。” “白帝城……”昭昭沉吟。这名字在陈院判提供的残卷中出现过数次，皆与“龙族”、“净化”相关。她掀帘望向天际线处若隐若现的雪峰轮廓，那里云雾缭绕，仿佛亘古未有人迹。 车队在黄昏时分抵达鹰嘴关。关城依山而建，墙垣残破，守关的仅余一队老弱戍卒，见到皇家仪仗吓得跪伏不起。昭昭未亮明身份，只称是南来寻药的商队，歇息一夜便走。 当夜驻扎在关内驿馆。三更时分，昭昭忽被心悸惊醒，怀中承煜也莫名啼哭不止。她披衣起身推窗，只见北方天际墨云翻涌，云层缝隙间竟透出诡异的暗绿色泽，与奉先殿龙骸散发的墨髓幽光如出一辙！ 几乎同时，腰间佩戴的半枚凤钗突然滚烫——这是另一枚凤钗的感应！林铁山那边出事了 她攥紧钗身，冷汗浸湿内衫。远隔千里，凤钗共鸣，若非他伤势骤变，便是那未尽的墨毒或龙魂再度异动！ “云袖！”她急唤。 值夜的云袖应声而入，见昭昭脸色煞白，忙道：“凰主” “即刻启程，改道向北！”昭昭将啼哭的承煜紧紧搂住，“不去白帝城了，直接上昆仑主峰！” “可残卷记载，洗魂池在白帝城……” “等不及了。”昭昭望向北方那片墨绿诡云，声音发颤，“他在唤我。” --- 雪崩惊魂 改道后的路途愈发艰难。马车早已弃用，众人换乘善于攀爬的矮脚马，沿着猎户踩出的羊肠小道向主峰跋涉。第五日午间，行至一处名为“鬼见愁”的冰川隘口时，变故突生。 隘口两侧雪峰毫无征兆地开始震颤，闷雷般的轰鸣从地底传来——雪崩！ “保护凰主！”暗卫首领厉喝，八人瞬间结阵将昭昭与承煜护在中心。 然而人力岂能抗衡天威排山倒海的雪浪如白色巨兽扑下，瞬间吞没隘口。昭昭最后一眼是云袖扑上来将她和承煜死死护在身下的画面，随即陷入冰冷与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窒息般的压迫中恢复意识。身周是厚重雪层，唯有些微天光从缝隙透入。云袖已昏迷，手臂仍保持着护卫姿态，暗卫们不知所踪。怀中的承煜竟未哭闹，只睁着大眼安静看她，小手抓着她的衣襟。 昭昭咬破舌尖，以剧痛驱散眩晕，摸出袖中匕首艰难向上挖掘。冰雪灌入口鼻，冻得四肢麻木，全凭一股意志支撑。 约莫半个时辰后，匕首终于触到空气。她奋力扒开最后一块积雪，探出头，看见的却是比雪崩更骇人的景象—— 雪崩将隘口地形彻底改变，露出一片被冰封的古代废墟！残垣断壁覆着厚冰，隐约能辨出高大城门的轮廓，门额上三个被冰晶包裹的古篆大字： 白帝城！ 她们竟被雪崩直接送到了目的地！ 昭昭来不及庆幸，目光瞬间被城中央的景象攫住—— 废墟中央并非宫殿，而是一个巨大的、宛如天坑般的冰湖。湖面平滑如镜，倒映着苍穹，而在湖心，一株通体晶莹、花瓣如琉璃的雪莲正静静绽放，花心流转着七彩光晕。 净莲！ 传说竟是真的！ 她挣扎着爬出雪洞，回身拖出昏迷的云袖与承煜。正欲向冰湖移动，腰间凤钗再度滚烫，且温度急剧攀升，几乎要灼伤肌肤！ “啊——！”一声压抑的痛苦嘶吼，竟从她怀中发出！ 不，不是她，是凤钗共鸣传来的、属于林铁山的意识投影！ 昭昭骇然低头，只见凤钗上的昆仑火玉迸发出刺目光芒，光芒中隐约浮现武德殿的景象：榻上的林铁山正在剧痛中痉挛，右臂石化臂甲裂纹中涌出墨绿与暗金交织的污血，而他眉心处，竟浮现出一个与奉先殿龙骸颅骨幽火同源的墨绿色印记！ 龙魂反噬开始了！即便相隔千里，那残魂仍在尝试夺取他的躯体！ “铁山……撑住……”昭昭泪如雨下，抱着凤钗冲向冰湖。她不知道取净莲需要什么仪式，只知道这是唯一希望。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及湖面冰层的刹那—— “凡人，止步。” 一个苍老、空洞、仿佛从万年冰层下传来的声音，响彻废墟。 湖面冰层无声开裂，一头通体雪白、唯有双眸是冰蓝色的巨兽从湖中缓缓升起。它形似麒麟，却生着龙首鹿角，周身覆盖着钻石般的冰晶鳞片，仅仅是存在，便让周遭温度骤降！ 白帝城守护者——冰璃！ 冰璃垂眸俯视渺小如蚁的昭昭，龙口开合，声音带着亘古的漠然：“净莲乃洗魂池千年精华所凝，非有缘者不得取。汝携龙煞之气而来，更引动地脉墨毒共鸣，此乃大凶之兆。退去，可保性命。” 昭昭将承煜交给刚苏醒的云袖，独自上前，在冰璃面前跪下，双手捧起那半枚滚烫的凤钗。 “守护者明鉴，我非为自身而来。”她抬头，眼中泪水已凝成冰珠，“我夫君为封印墨髓龙骸，神魂受染，命悬一线。世间唯有净莲可救。他守了江山十年，护了万民百战，如今该我来守他一次。” 她将凤钗举过头顶，钗上火玉光芒映亮她决绝面容：“此钗乃大雍国运所凝，我可在此立誓：若得净莲救他，我沈昭昭愿以余生帝王气运为祭，永镇昆仑地脉，保此地千年清静！” 誓言出口，昆仑群山共鸣！ 冰璃冰蓝眼眸中闪过一丝涟漪。它低头轻嗅凤钗，那火玉中蕴含的、属于另一个濒死灵魂的坚韧意志，与眼前女子以国运起誓的决绝，让它万古不移的心境产生了裂痕。 良久，巨兽退开一步。 “净莲可予你。”冰璃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些许漠然，“然取莲需代价。莲开并蒂，一瓣涤魂，一瓣噬心。你需服下噬心瓣，代他承受半数墨毒反噬，方可不损净莲药效。” 云袖失声惊呼：“凰主不可！” 昭昭却已伸手探向湖心。指尖触及净莲的刹那，花瓣自然脱落两片，一瓣七彩流光，一瓣漆黑如墨。 她毫不犹豫地将漆黑花瓣吞下。 剧痛瞬间席卷四肢百骸！仿佛有无数墨绿色毒蛇在血脉中撕咬冲撞，眼前幻象迭生——奉先殿龙骸的嘶吼、墨髓翻涌的冰渊、林铁山染血的面容……她踉跄跪地，呕出墨黑毒血，皮肤下浮现与林铁山同源的墨绿纹路。 “凰主！”云袖哭着想扶，却被她推开。 昭昭用尽最后力气，将七彩花瓣小心翼翼收入玉匣，贴身藏好。随即眼前一黑，倒在冰面上。 昏迷前，她听见冰璃的叹息随风雪远去： “痴儿……且看你以帝王心，能否压住这龙煞噬心之苦……” 冰湖重归寂静，唯有净莲根茎缓缓沉入湖心，等待下一个千年。 （第一百五十三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