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军饷断链，当街劫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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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塔的青铜巨钟在漠北长空里震荡不息。 声波仿佛凝成实质的涟漪，一圈圈荡开，撞在远处的祁连山冷硬岩壁上又折返回来，在空旷的塞外天地间反复回响，带着某种不祥的、沉重的宣告。 这钟声亘古悠长，却丝毫未能压下边关驿道上骤然炸开的骚乱。 烟尘冲天而起，惊惶的嘶喊和兵刃仓促出鞘的摩擦声撕裂了午后死寂的空气。 一封染着汗渍与尘泥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带着驿站骏马狂奔后的滚烫温度，如同垂死之鸟，被狠狠摔在沈璃面前宽大的黑檀木案几上。 卷轴在光滑的桌面滚动摊开，露出里面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急报文字： “虞贵妃断饷三月，戍边将士鬻甲换粮！”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沈璃的眼底。 “鬻甲换粮……” 她低低重复，声音冷得像昆仑山顶千年不化的积雪。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铺展在案几上的漠北商道舆图，那由上好羊皮精心绘制的地图，清晰地勾勒出山川河流与隐秘路径。 她染着淡绯丹蔻的指甲，最终停留在地图中心一片用朱砂标记、形如盘踞恶蛟的深蓝区域——盐湖蛟窟。 桌上烛火跳跃，映得她指上那枚金丝甲鳞纹的护指熠熠生辉，甲鳞的冷光恰恰照亮了舆图上那片代表深水与险恶的标记。 “断饷” 沈璃唇边倏然浮起一丝冷峭至极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刀锋般的锐利与志在必得的掌控。 “好得很。那便让虞姐姐辛苦搜刮的银子……走蛟窟水道，一条不少地游回来！” 她纤细的手指在盐湖蛟窟的位置上用力一点，仿佛按住了猎物的命脉。 命令无声而迅疾地传递下去。 漠北的寒风卷着砂砾，如同最忠实的信使，将主君的计划吹向每一个应命而动的角落。 一张无形的大网，在虞贵妃自以为隐秘的运银路线上悄然张开。 三日后的雁门关外，朔风凛冽如刀。 一支由三十辆沉重铁车组成的“官银”押运队伍，在狭窄的山谷官道上蜿蜒前行，车轮碾压着碎石，发出单调而沉重的隆隆声。 押运兵士甲胄鲜明，神情却因长途跋涉而显出麻木的疲惫。 为首的押运官骑在高头大马上，警惕的目光扫视着两侧嶙峋陡峭、仿佛随时会倾倒下来的崖壁，一丝不安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就在车队即将完全进入峡谷最狭窄的咽喉地带时，一阵清脆、悠扬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驼铃声，毫无预兆地从峡谷深处传来。 铃声并不急促，却像是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敲打在岩石上，再反弹回来，形成层层叠叠、无处不在的回响，瞬间填满了整个山谷！ “戒备！” 押运官脸色骤变，厉声嘶吼，猛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兵士们闻声而动，仓促间布成防御阵型，刀尖对外，紧张地盯着铃声传来的方向。 晚了。 只见峡谷两侧原本空无一人的乱石堆后，毫无征兆地跃出数十道迅捷如豹的身影。 他们皆以玄色劲装裹身，黑巾覆面，只露出一双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 动作整齐划一，无声无息，如同从岩石阴影里钻出的幽灵。 更诡异的是，他们并非直接冲杀，而是每人手中都擎着一个特制的皮囊，朝着下方峡谷中绵延的铁车队伍，奋力一扬！ 呼——！ 峡谷中强劲的穿堂风，成了他们最得力的助手。 漫天灰黑色的磁粉被狂风卷起，如同骤然降临的浓雾，精准地笼罩向那一辆辆装载“官银”的密封铁车。 粉末无孔不入，吸附在冰冷的铁皮车身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紧接着，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咔嗒！咔嗒！咔嗒……”声，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密集响起！ 仿佛有无数无形的钥匙在同一时间转动锁芯。 那些由精钢打造、需要特定钥匙才能开启的沉重银箱锁扣，竟在这诡异磁粉的作用下，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纷纷自行弹开！ 沉重的箱盖失去束缚，在颠簸中被震得掀开缝隙，露出里面码放整齐、闪烁着诱人却又冰冷光泽的银锭！ “水匪劫道！” 押运官目眦欲裂，惊怒交加，这绝非寻常劫匪手段！ 他手中的钢刀反射着寒光，刀尖直指峡谷上方那个唯一没有蒙面、只以兜帽遮住大半容颜的玄氅首领。 “何方宵小！敢劫朝廷军饷，不怕诛灭九族吗！” 回应他的，是兜帽下传出一声清越如玉石相击、却又带着无尽嘲弄的轻笑。 “呵。” 笑声未落，那玄氅首领手中丈余长的乌金马鞭已如毒龙般凌空甩出！ “啪——！” 一声裂帛般的脆响，在狭窄的山谷中炸开，竟短暂地压过了风声。 随着鞭响，早已蓄势待发的驼队猛地启动，铜铃疯狂摇动，发出震耳欲聋、仿佛能击碎山岩的洪大鸣响！ “铛啷啷——！！！” 巨大的声浪在陡峭的岩壁间疯狂碰撞、叠加、回荡，如同九霄雷霆滚滚碾过峡谷，震得崖壁簌簌落下碎石，震得押运兵士耳膜刺痛，气血翻涌，阵型瞬间大乱！ 就在这片震人心魄的声浪雷涛之中，那玄氅首领清冽如冰泉的声音穿透而出，带着睥睨天下的狂狷： “是替虞娘娘……” 声音被峡谷的回声无限放大、拉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押运官兵的心口，“清——点——嫁——妆——！” “嫁妆”二字如惊雷般在谷中炸响的余音未绝，那些玄衣人已如鬼魅般扑下。 他们的目标极其明确——并非杀人，而是夺银！ 动作快如闪电，配合默契无间，沉重的银箱被迅速撬开，里面白花花的官银被毫不怜惜地倾泻而出，如同决堤的银色洪流，轰然涌入峡谷一侧早已被清理出来的、通向地下暗河的巨大漩涡入口！ 哗啦啦——！ 白银撞击着岩石，发出清脆又令人心碎的声响，旋即被幽深湍急的暗流吞噬，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