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风起青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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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撕破夜幕，帝都从沉睡中苏醒，然而今日的空气里，却仿佛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硝烟。镇国公府内，一切如常，却又处处不同。陆寒州身着庄重朝服，眉宇间是久违的锐利与沉毅，他在沈清辞细致的整理下，最后正了正冠缨，目光与妻子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切小心。”沈清辞轻声道，声音平稳，唯有眼底深处一丝难以化开的凝重泄露了她的心绪。 陆寒州微微颔首，转身，步履沉稳地踏出府门，登上前往皇宫的马车。他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高大而决绝，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陆沉星站在母亲身侧，目送着父亲的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他的手心因紧张而微微汗湿，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他知道，从这一刻起，父亲便将孤身踏入那片没有刀光剑影，却远比战场更为凶险的朝堂旋涡。 “回去吧，星星。”沈清辞的声音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我们的战场，在这里。” 回到内院书房，这里已然成为了临时的信息中枢。沈清辞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沉静，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各方汇集而来的消息，并下达指令。 陆沉星则坐在一旁，面前摊开着关于漕运、京营以及顾家其他可能被波及的领域的卷宗。他需要在这些浩如烟海的信息中，捕捉父亲行动后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以及对手任何细微的异动。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陆沉星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运用那份日益清晰敏锐的洞察力，反复检视着手中的资料。他发现，当自己完全沉浸其中时，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下来，纸上的文字如同拥有了生命，自行排列组合，指向潜在的关联。 ‘漕运账目提及的丙日短缺粮船，最终停靠码头记录模糊，监管小吏名姓与顾明远门下清客同名不同姓，但籍贯吻合……’‘京营甲队异常损耗军械补充记录，批核仓曹吏近日家中突发横财，其女嫁与西城兵马司一副指挥使，该指挥使夫人与顾云卿母族有远亲……’ 他将这些看似琐碎、看似偶然的关联点一一记录下来，眉头越皱越紧。这些蛛丝马迹，正在他脑海中勾勒出一张比之前更为庞大、也更为隐秘的关系网与利益输送链。 临近午时，第一批消息终于通过特殊渠道传回。 “夫人，少爷！”秋菊快步走入，压低声音，难掩激动，“朝堂上传来了！李御史当庭弹劾吏部文选司郎中顾明远，列举其卖官鬻爵、收受巨额贿赂、安插亲信等十八大罪！人证（一位被其打压多年的老翰林）当场出面，物证（几份关键的密信和账册副本）也已呈送御前！陛下震怒，已下令将顾明远革职查办，交由大理寺审讯！” 成功了！第一步，精准地命中了目标！陆沉星猛地握紧了拳头，胸腔中被一股混合着激动与释然的情绪充斥。他能想象到朝堂之上，父亲盟友那掷地有声的控诉，以及顾相一党猝不及防的狼狈。 沈清辞闻言，脸上并未露出太多喜色，反而更加凝重。“知道了。”她冷静地吩咐，“让我们的人，将之前准备好的‘故事’，在城南‘清风楼’、城西‘墨香阁’开始散播。记住，要自然，如同闲谈，重点在于对比顾明远之劣迹与边关将士之艰辛，引导听者自发感慨，切勿刻意指向陆家。” “是！”秋菊领命而去。 沈清辞这才看向儿子，见他脸上因激动而泛起的红潮，缓声道：“第一步成了，固然可喜。但星星，切记，这只是开始。打掉一个顾明远，于顾家而言，虽伤及皮肉，却未动根本。接下来，才是真正较量的开始。顾家绝不会坐以待毙。”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午后，更多的消息接踵而至。 顾相一党开始反扑，试图将水搅浑，有御史跳出来弹劾与陆家交好的一位户部侍郎“账目不清”，试图转移视线；市井间也开始出现一些暗指陆家“挟私报复”、“构陷忠良”的流言；甚至宫中也隐约传来消息，有宠妃在陛下面前为顾家“叫屈”。 局势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陆沉星看着母亲沉着应对，一边下令稳住己方阵营，避免被对方拖入泥潭式的互相攻讦，一边通过“北雪初晴”的网络，悄然引导着主流舆论的走向，同时加紧对漕运、京营两条线的证据搜集与整理。 他再次埋首于卷宗之中，心中的激动渐渐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取代。他意识到，这确实不是一场简单的胜负，而是一场涉及舆论、权谋、根基与耐力的全面博弈。 在翻阅一份关于京营军械库的陈旧记录时，陆沉星的目光骤然一凝。这份记录本身并无特别，记载的是数年前一次普通的巡查。但当他看到末尾巡查官员的署名以及附带的、当时库房一名老仓吏因病请求提前致仕的简单陈条时，一种极其微弱却清晰的异样感掠过心头。 那老仓吏的名字……他似乎在之前梳理顾家外围人员名单时，于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见过，关联的似乎是顾家一个早已旁落、经营着棺材铺的远亲。而那份陈条的笔迹，与他之前看过的、顾云卿名下某间铺子一份不起眼的收货单据上的某个签名，在起笔和收势的细微习惯上，有着惊人的相似！ 这个发现看似微不足道，甚至可能只是巧合。但陆沉星凭借着那份日益敏锐的直觉，觉得这其中或许隐藏着一条未被发现的、连接顾家核心与某些阴暗勾当的隐秘线路。他立刻将这个发现连同自己的推测，记录了下来，呈给母亲。 沈清辞看着儿子递上的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却指向了一个他们之前完全忽略的角落。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仔细审视着那两个名字和陆沉星关于笔迹的猜测。 “墨痕。”她轻声唤道，如同影子般的墨痕悄然出现。 “去查这个人，还有这家棺材铺，要快，要隐秘。”沈清辞将纸条递过去，“重点查他们近五年来的资金往来，以及与京营、特别是与军械库可能存在的关联。” 墨痕领命，无声退下。 沈清辞这才看向儿子，目光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赞赏，有担忧，更有一种见证奇迹般的慨叹。“星星，你的这份能力……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为惊人。”她轻声道，“但越是如此，越要谨慎。这条线，交由墨痕去查，你暂且放下，继续关注明面上的动向。” 陆沉星点头应下，心中却因自己的发现可能派上用场而涌起一股热流。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生母留下的这份天赋，并非虚幻的传说，而是真真切切能够转化为守护家族力量的存在。 风已起于青萍之末，惊雷乍响之后，是更加暗流汹涌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