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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也是毒瘴最活跃的温床。沈默、黑荆带着救出的瘴灵部少女乌娅，一头扎入浓稠如墨的黑暗与毒瘴之中，不敢有丝毫停留。身后，瘴灵部寨内传来的愤怒尖啸与混乱喧嚣，如同跗骨之蛆，在夜风中隐隐追逐。 沈默强行施展“归墟指”破开斗篷人的“寂灭之触”，几乎榨干了体内每一分秩序星辉，此刻面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紊乱，五脏六腑如同被灼烧过一般剧痛，识海中那枚星核更是光芒黯淡，旋转缓慢，仿佛随时会彻底沉寂。更麻烦的是，眉心那点灰白印记，在刚才极限催动融合了寂灭真意的秩序之力后，此刻正隐隐发烫，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与远方“恶瘴礁”深处那恐怖存在相呼应的悸动。 他完全是凭着一股顽强的意志在支撑，脚步虚浮，若非黑荆在一旁搀扶，早已倒下。 黑荆同样状态不佳，独臂作战消耗巨大，且为了掩护沈默撤离，后背被一道幽绿毒光擦过，此刻火辣辣地疼，毒素虽不致命，却在不断侵蚀他的气血与精神。 反倒是少女乌娅，虽惊魂未定，但被沈默以秩序星辉护住心神、驱散部分侵蚀后，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过度恐惧导致双腿发软。 “先生，坚持住！”黑荆咬牙，环顾四周。夜色浓重，毒瘴弥漫，根本分不清方向，只能凭感觉朝着远离瘴灵部的方向疾奔。他深知，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让沈默疗伤，否则不等追兵赶到，沈默自己就可能先倒下。 三人跌跌撞撞，不知奔出多远。沈默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黑荆同样沉重的呼吸。乌娅紧紧抓着黑荆的衣角，小脸煞白，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就在沈默感觉最后一丝力气即将耗尽时，前方地形忽然一变。 浓密的毒瘴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稍稍排开，露出一条狭窄、倾斜向下的幽深峡谷入口。谷口两侧是陡峭的、长满暗紫色苔藓的岩壁，谷内飘出的空气中，那股甜腥刺鼻的毒瘴味道竟淡了许多，反而多了一丝淡淡的、略带苦涩的草木清香。 “这气味……像是‘苦艾藤’和‘净尘草’”黑荆鼻子微动，作为经验丰富的南疆行者，他对许多具有辟毒驱瘴效果的植物颇为熟悉，“这峡谷里可能有天然的药草生长，或是地脉有异，削弱了毒瘴。” 天然的辟毒环境在这毒瘴肆虐的核心区域简直是绝处逢生！ “进去……看看……”沈默用尽最后力气嘶声道。 黑荆不再犹豫，搀扶着沈默，拉着乌娅，小心翼翼地踏入峡谷。 峡谷初入狭窄，仅容两三人并行，脚下是湿滑的碎石。但前行数十丈后，豁然开朗，出现一片约莫十丈见方、被高耸岩壁环抱的小小谷地。谷地上空，毒瘴稀薄了许多，甚至能看到几颗黯淡的星辰。谷地中央，有一眼不大的清泉泊泊涌出，泉水清澈，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弱的莹白光泽。泉水周围，生长着数丛叶片狭长、边缘呈锯齿状、散发着淡淡苦香的墨绿色植物，正是黑荆提到的“净尘草”。更远处岩壁缝隙中，垂落着一些开着细小白花、藤蔓呈暗紫色的“苦艾藤”。 泉水边的空气，明显比外界清新许多，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大为减轻。 “就是这里了！”黑荆心中一松，小心地将沈默扶到泉边一块相对干燥平坦的青石上坐下。 沈默刚坐下，便忍不住咳出一口暗红色的淤血，其中似乎还夹杂着细微的灰白颗粒。他顾不得许多，立刻盘膝闭目，心神沉入识海，竭力调动那近乎干涸的秩序星辉，引导万物之语者残留的自然灵韵，开始缓慢修复受损的经脉与黯淡的星核。同时，他也分出一丝心神，警惕着眉心那处印记的异常悸动。 黑荆则快速检查了一下沈默的状态，见他已开始自行疗伤，稍稍安心。他先来到泉边，以特制的银针试毒，确认泉水清澈无毒，甚至隐隐蕴含一丝微弱的净化灵气，便取了水，先给乌娅喝下压惊，又用皮囊装了一些备用。 接着，他处理自己后背的伤口。伤口不深，但皮肉已经呈现暗绿色，麻木中带着刺痛。黑荆咬牙，以短刃刮去周围被毒素浸染的皮肉，直到流出鲜红的血液，然后嚼碎几株“净尘草”和“苦艾藤”的嫩叶，混合着泉水敷在伤口上。一阵清凉中带着辛辣刺痛的感觉传来，伤口处暗绿色开始缓缓消退。 做完这些，黑荆才稍稍松了口气，但警惕丝毫未减。他让乌娅待在沈默附近，自己则强打精神，在谷口和谷地周围仔细查探，布置了几个简易的预警陷阱和伪装，确保这个临时避难所不会轻易被发现。 乌娅抱膝坐在离沈默不远的地方，大眼睛怔怔地望着正在闭目疗伤、脸色依旧苍白的沈默，又看看忙碌的黑荆，眼中泪水无声滑落。她知道，是这两个陌生人，将她从那个可怕的祭坛上，从那个要把她献祭给怪物的噩梦中救了出来。可他们也因此身受重伤，陷入险境。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谷内只闻泉水叮咚，以及沈默微不可察的悠长呼吸声。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东方天际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黎明将至。 沈默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已恢复了些许神采，气息也平稳了许多。借助泉水边稀薄的净化灵气和自身强大的恢复能力，配合秩序星辉的滋养，他总算暂时稳住了伤势，驱散了体内大部分异力侵蚀，星核也重新开始缓慢而稳定地旋转，只是光芒依旧黯淡，距离完全恢复还差得远。 眉心那处印记的悸动，在他全力疗伤期间也慢慢平复下去，但并未消失，如同一个隐晦的烙印，时刻提醒着他与“恶源”之间那危险的联系。 “先生，您醒了！”一直守在旁边的黑荆立刻靠过来，压低声音，“感觉如何” “无碍了，只是损耗过巨，需时间恢复。”沈默摆摆手，看向一旁蜷缩着的乌娅，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小姑娘，吓坏了吧别怕，暂时安全了。” 乌娅看到沈默醒来，眼中泪水又涌了出来，她挣扎着跪倒在地，向着沈默和黑荆咚咚磕头，声音哽咽：“谢谢……谢谢恩公救命之恩！乌娅……乌娅给你们添麻烦了……” “快起来。”沈默连忙示意黑荆扶起她，“救你并非麻烦，而是应当。那种邪祭，残害生灵，泯灭人性，任何人见到都不会坐视不理。” 他让乌娅坐下，又让黑荆取了些泉水给她。待她情绪稍稳，沈默才问道：“乌娅，你是瘴灵部族人可知你们部族，为何会举行如此邪恶的仪式那斗篷人……就是你们口中的‘圣使’，还有大巫祭，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提到部族和仪式，乌娅眼中再次浮现恐惧，但更多的是悲愤与痛苦。她擦了擦眼泪，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原来，瘴灵部世代居住于毒龙潭西侧，依靠独特的驱虫御毒之术和与毒瘴共存的知识繁衍生息。大巫祭“枯骨”老人，原本虽有些古板严厉，但也算尽职，守护部族。然而，大约半年前，毒龙潭异变加剧，毒瘴不断逼近部族领地，许多族人开始出现怪病，药石难医。就在部族上下惶恐不安时，那个自称“引路圣使”的斗篷人出现了。 他展示了强大的“神力”，不仅能暂时驱散逼近的毒瘴，还能“净化”被污染的族人和土地（实则是初步侵蚀转化）。他声称，毒瘴是“祖灵”对世人堕落的考验，唯有信奉“永恒的宁静之道”——即他宣扬的“有序之寂”，向“伟大的母亲”（恶源）献上忠诚与祭品，才能获得救赎，甚至得到“不朽的新生”。 大巫祭枯骨最先被其蛊惑，认为这是部族摆脱困境、甚至获得更强力量的唯一途径。他利用自己的权威，联合部族中一些同样被恐惧压倒或别有用心者，强行推行对“圣使”的崇拜，并开始定期举行“净心祭”（即沈默所见的蛊心之祭），以“纯净灵媒”为桥梁，加深与“母亲”的联系。 乌娅因为生辰特殊，且尚未婚配，被选中为这一批次的“灵媒”。她的父母激烈反对，却被打成“异端”关押起来。整个部族在斗篷人持续的精神影响和大巫祭的高压控制下，逐渐变得狂热而麻木，敢于反抗者越来越少。 “阿爸阿妈……还有岩虎哥他们……都被关在地牢里……”乌娅泣不成声，“圣使……不，那个魔鬼！他说下一次月圆，就要把所有不诚心归附的人，都……都投入毒龙潭，作为迎接‘母亲’完全降临的‘盛筵’……” 下一次月圆沈默心中计算，还有不到十天！ 情况比预想的更紧急！斗篷人不仅控制了瘴灵部，还在计划更大规模的献祭，加速“恶源”的侵蚀进程！一旦让其得逞，毒龙潭的威胁将呈几何级数增长，整个南疆东北部恐怕会迅速沦为死地！ “岩虎是谁”黑荆问道。 “是……是我们寨子年轻战士的头领，他……他一直怀疑圣使和大巫祭，暗中联系了一些不愿屈服的族人，想救出被关押的人，带大家逃走……但……但被出卖了……”乌娅眼中满是恨意，“是岩豹！他以前和岩虎哥最好，却投靠了大巫祭，出卖了大家！” 内部出现了叛徒，难怪反抗势力如此轻易被镇压。 沈默与黑荆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瘴灵部内部情况复杂，既有被彻底蛊惑的狂信徒，也有被压迫控制、心生不满的普通族人，还有被关押的反抗者。想要瓦解斗篷人的控制，仅仅靠外部强攻或救出个别人远远不够，必须从内部着手，联合尚存反抗意志的力量，并尽可能唤醒被蛊惑的普通族人。 而他们现在，人手严重不足，沈默重伤未愈，黑荆独臂带伤，只有一个刚刚救出、对部族内部情况了解有限的少女。 “乌娅，你可知道关押你父母和其他人的地牢具体位置以及，现在部族里，除了岩豹那种叛徒，还有多少人可能没有完全被控制，或者心里不满”沈默沉吟问道。 乌娅努力回忆：“地牢……在寨子最北边，靠近祖祠的山壁下面，入口平时有圣使带来的黑袍人（影楼杀手）和寨里被控制的战士守着。至于还有谁……我不敢肯定，但……岩虎哥被抓前说过，寨子东头的‘药婆婆’可能没有被完全迷惑，她医术很高，以前大巫祭都很敬重她，但后来因为反对用活人献祭，被大巫祭斥责，就不怎么出门了……还有负责看守仓库的‘老岩头’爷爷，他儿子就是上次反对献祭被打死的，他表面上不敢说什么，但有一次偷偷塞给我一块干净的饼子……” 药婆婆，老岩头……这些都是潜在的突破口。 “瘴灵部其他寨子情况如何也都被控制了吗”黑荆问。 乌娅摇头：“我不太清楚……我们‘毒牙寨’是最靠近圣使住处的，也是最先被控制的。听说西边的‘雾隐寨’和南边的‘虫谷寨’也有圣使的人去过，但好像没有我们寨子这么……彻底。可能离得远，或者他们寨子的巫祭长老比较强硬” 看来斗篷人的控制也是分层次、有重点的，尚未完全覆盖整个瘴灵部。这或许是个机会。 沈默思索片刻，心中渐渐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但这个计划风险极大，且必须以他尽快恢复相当战斗力为前提。 “黑荆，我们暂时在此休整。我需要至少一天时间，尝试进一步恢复。你抓紧处理伤口，并熟悉一下周围地形。乌娅，你也好好休息，恢复体力。”沈默吩咐道，“一天后，我们再做打算。” 黑荆点头，知道沈默的恢复是当前第一要务。他立刻去加固谷口的预警和伪装。 乌娅也听话地靠在岩壁边，虽然依旧害怕，但身处这相对安全、空气清新的小谷，又有救命恩人在旁，紧绷的神经终于慢慢松弛下来，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沈默重新闭上双眼，这一次，他不再仅仅疗伤，而是开始主动引导那一丝残存的、万物之语者的自然灵韵，与谷中清泉、净尘草、苦艾藤散发出的微弱净化气息共鸣，试图加速伤势愈合。同时，他小心翼翼地探查着眉心印记和星核中那融合的寂灭真意，思考着如何更好地掌控这份危险而强大的力量，以应对接下来的恶战。 谷外，天色渐亮，但毒龙潭上空的墨绿瘴云，却比往日更加厚重低沉，缓缓翻涌，仿佛在酝酿着某种无声的风暴。 而在“恶瘴礁”深处，那枚出现了裂痕的“万毒寂心”晶体旁，斗篷人盘膝而坐，兜帽下的阴影中，两点幽绿光芒明灭不定。他面前，悬浮着一面由污浊潭水凝聚而成的“水镜”，镜中模糊地映照出沈默三人藏身峡谷的大致方向。 “秩序的‘伤痕’……躲起来了”沙哑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戏谑，“无妨……‘母亲’的意志无所不在……你身上既有‘母亲’的标记，又沾染了圣物的气息……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 他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点在水镜上，一圈圈墨绿色的涟漪荡开。 “去吧……我可爱的‘孩子们’……去把那只受伤的‘萤火虫’……带回来……或者……把他周围的一切‘杂质’……都净化掉……” 污浊的潭水之下，暗流涌动。无数扭曲的影子，开始朝着某个方向，缓缓汇聚、游弋…… 幽谷之内，疗伤中的沈默，心头再次毫无征兆地掠过一丝寒意，比之前更加清晰。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谷口方向，目光锐利如刀。 “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