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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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在闷热如蒸笼的铁皮房里愈发刺耳,仿佛无数细小的钻头在敲打神经。我死死盯着照片中那个在怪石阴影里直立着、披着破袈裟的藏马熊诡异身影,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震惊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张胖子沉默着,又从牛皮纸袋最底层抽出一张信纸。那纸早已泛黄发脆,边缘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被鼠类啃噬过的齿痕,大片大片暗褐色的斑点晕染开来,像干涸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陈旧血迹。 “比藏马熊更可怕的,从来都是人。” 张胖子抬起头,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土深处的寒冰,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这是在……那具干尸贴身衣服的夹层里找到的,日记本的最后一页残片。” 我凑近了些,屏住呼吸。信纸上歪歪斜斜的字迹,在高温下仿佛活了过来,扭曲、挣扎: “他们来了……带着闪亮的仪器和枪……说要‘保护’我们……可……牦牛群一夜之间都没了……孩子……孩子也……” 最后几个字被一大片深褐色的、触目惊心的污渍彻底覆盖、粘连,再也无法辨认。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头,胃部剧烈地抽搐起来。 “知道为什么……那些原本见了人就跑的藏马熊,会变得如此疯狂,甚至开始主动攻击人类,模仿人类设陷阱了吗” 张胖子突然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干涩、嘶哑,带着铁锈摩擦般的苦涩。 “为什么” 我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了沙哑的声音。 “三年前,” 张胖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有一批装备精良的盗猎者,伪装成地质勘探队,开着改装过的越野车,大摇大摆地进了那片无人区边缘的牧区!他们打着勘探的幌子,车上装着测量仪器、钻探工具和帐篷,但根本不是来找矿的!” 他猛地抓起桌上那块带着齿痕的锅沿碎片,狠狠砸向旁边的水泥墙壁! “哐——!”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响,惊得窗外窗台上几只灰扑扑的鸽子“扑棱棱”地仓皇飞走,羽毛在阳光下惊慌地飘落。 “他们是冲着雪域高原上的珍宝去的!藏羚羊的绒,野牦牛的角,雪豹的皮!” 张胖子喘着粗气,双眼因愤怒而布满血丝, “为了掩盖踪迹,他们……他们用带消音器的枪在夜里摸进帐篷,射杀熟睡中的牧民!抢走牧民赖以生存的粮食、盐巴和珍贵的酥油!更丧心病狂的是……” 他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 “他们把被害牧民的尸体……像处理垃圾一样强行塞进牧民用来防熊的救生锅里!再把锅倒扣在地,伪装成是藏马熊袭击、把人困死在里面吃掉的假象!那些后来在牧民中流传开的、越传越邪乎的‘食人熊传说’,不过是这帮畜生用来掩盖自己滔天罪行的、精心编造的幌子!” “所以……那些会设陷阱、会敲锅、会模仿人样的藏马熊……” 我的声音在颤抖,一个可怕的真相正在浮出水面。 “不过是亲眼目睹了人类的暴行后,那些聪明的、或者说被逼到绝路的畜生,在恐惧和混乱中,笨拙地模仿凶手留下的‘现场’罢了!” 张胖子的拳头重重砸在铁皮柜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藏马熊本性其实非常怕人,通常远远闻到人的气味就会避开。但它们在那片被血浸透的土地上,闻到了那些被塞进锅里的尸体的浓烈血腥味……它们发现了那些‘现场’。”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情绪, “从那以后,它们的行为就彻底变了。它们开始收集带有血腥味的人类物件——破衣服、碎布、甚至是染血的骨头。它们模仿它们听到过的人类求救声、说话声,甚至学着用石头堵住兽道或者在洞穴口放置尖锐的木刺……它们以为,模仿那些‘两脚兽’凶手留下的可怕痕迹,就能吓退其他闯入它们领地的人类!” 张胖子突然翻出另一张照片,粗暴地塞到我眼前。这张照片明显是在围剿后期拍摄的,画面有些晃动,背景是嶙峋的山石和一个隐蔽的岩洞入口。在画面的边缘,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衣衫褴褛、几乎与灰褐色岩石融为一体的小小身影蜷缩着。那是个小女孩,枯草般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裹着一件破旧得看不出颜色的羊皮袄子,露出的手腕和小腿冻得发紫。她枯瘦的手中,紧紧攥着一角褪色严重、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经幡。在她身旁的地上,散落着几个破碎的陶罐碎片和一些被啃食得干干净净的动物骨头。而最令人心悸的是,在岩洞入口的阴影深处,隐隐约约能看到几只体型庞大的藏马熊蹲坐着,它们巨大的头颅朝着洞外,目光……似乎并非凶狠,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警惕的守护姿态,聚焦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这是围剿快结束时,清理熊穴外围时无意拍到的。” 张胖子的手指重重按在照片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上,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当时情况混乱,以为是哪个遇难牧民家走失的孩子,匆匆拍下准备后续寻找……现在想来……” 我凑近照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女孩微微抬起的脸上,那双从乱发缝隙中露出的眼睛,空洞得可怕,仿佛早已看穿了世间所有的苦难,没有任何属于孩童的恐惧或好奇,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她的羊皮袄下摆破烂不堪,露出冻得发紫的皮肤。更让我心惊的是,她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根缠绕着破布的树枝,那树枝上,用尖锐的石片歪歪扭扭地刻着几个粗糙的图案——分明是藏马熊的轮廓! “在高原牧区,” 张胖子的声音变得低沉而遥远,窗外的蝉鸣似乎也模糊了,只剩下他沉重的话语, “历史上,由于严酷的自然环境、游牧生活的艰辛以及特定历史时期的社会结构变迁,确实存在过一些极其令人痛心的现象。 根据一些边疆研究史料和地方志零散记载,在交通闭塞、生存资源匮乏的年代,一些高原牧区曾存在过‘弃婴’或流浪儿童的悲剧。 村落之间往往相隔几十甚至上百公里,男人们为了生计,长期外出放牧、挖虫草、驮盐,有时整年甚至数年无法归家。留下的女人,独自承担着繁重的劳作和无边无际的孤独,加上极端贫苦、疾病或不堪重负……在严冬或灾荒年份,个别无力抚养的情况确实可能出现,导致一些幼童被迫在荒野中流浪求生。 这些在残酷环境中挣扎求存的孩子,从小目睹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和自然的无情,他们的世界,与常人截然不同。” 我的目光无法从照片上移开,女孩手中刻着熊图案的树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扎进心里。 “或许……在那些同样被人类伤害、驱逐的藏马熊眼里,”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无比, “这些无家可归、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孩子,和它们一样……都是这片残酷高原上的幸存者是……某种意义上的同类” 张胖子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将那张血迹斑斑的信纸和这张令人心碎的照片,一起塞进了我的手中。纸张的边缘粗糙、毛糙,残留着高原风沙日夜侵蚀的痕迹,硌得掌心发疼。 “轰隆——!” 窗外毫无预兆地炸响一声惊雷!震得铁皮屋顶嗡嗡作响!方才还炙烤着大地的烈日瞬间被翻滚的、墨汁般的乌云吞噬!狂风骤起,卷起漫天沙尘。我低头,怔怔地望着照片中,那个蜷缩在岩洞旁的小小身影,她手中紧攥的那角褪色经幡,在无形的狂风中仿佛真的猎猎翻卷起来。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猛地从脚底板窜起,瞬间席卷全身,直冲头顶!那些被鲜血浸透的日记残页、直立行走模仿人类的藏马熊、流浪在高原风雪中与野兽为伴的孩童……此刻在我眼前疯狂地交织、缠绕,形成一张巨大而冰冷的、沾满血泪的网。而在那幽深黑暗的网眼深处,似乎还蛰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与罪孽,正无声地涌动着,等待着被撕裂,被曝晒在这迟来的雷雨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