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路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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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厅内,死寂如冰。唯有黄三爷粗重的喘息声,在幽暗的空间里回荡。他咳出几缕暗色的血丝,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神艰难地从三千年前那刻骨铭心的绝望与挫败中挣脱出来,重新聚焦于现实。那目光饱含更深的疲惫和一种被命运玩弄的苍凉,缓缓移向石厅中央那扇幽暗的、布满饕餮纹的青铜巨门。 “我又回到了原点,岐山脚下那片被血与火彻底洗礼过的焦土。月光依旧惨白,浸透了血的土地在夜晚散发出更加浓重的腥气。变大了数倍、通体雪白的我,茫然地站在空旷的战场上。三天三夜的徒劳奔袭耗尽了我的体力,更击溃了我刚刚萌芽的、因觉醒而带来的那点‘无所不能’的错觉。进不去!无论如何也进不去!那血脉的呼唤清晰无比,源头就在东北方向的巨山缺口深处,可我却像被无形的墙挡在门外。巨大的失落感和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我该做什么我能做什么难道,我开启灵智的意义,就是在这片死地徘徊至死吗” “我漫无目的地在焦黑的土地上走着,踩过碎裂的兵器残片,绕过巨大的深坑。从白天等到黑夜,又从黑夜熬到黎明,再眼睁睁看着惨淡的日头升起,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无边的死寂和内心的空洞在折磨着我。直到,又一个清冷的月夜降临。” “就在我心灰意冷,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离战场边缘不远,靠近一片相对完好的小树林边缘,一处微弱的、奇异的灵光吸引了我的注意。那光芒并非刺眼,而是一种温润的、如同月华凝聚般的点点星辉,正从一棵极其古老的、树干虬结、枝叶却意外繁茂的巨树树冠上缓缓飘散出来,融入清冷的夜空中。” “是那棵树!它经历了那场毁天灭地的大战,竟然奇迹般地幸存了下来,而且似乎,正在吸收着什么。” “我本能地感到一种亲近和疲惫驱使下的渴望——一个可以暂时依靠的地方。我迈开沉重的步子,走到那棵巨大的古树下。它的树干异常粗壮,布满深深的沟壑和岁月磨砺的痕迹,散发着一种沉静、古老而包容的气息。我太累了,精神与肉体都到了极限。我靠着树干滑坐下来,雪白的皮毛沾染上树皮粗糙的质感,带来一丝冰凉。然后,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将一只前爪,轻轻地按在了那饱经沧桑的树干上。” “轰——!” 并非声音的巨响,而是一种感知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所有屏障! 黄三爷的身体猛地僵直,浑浊的双眼骤然失去了焦距,瞳孔放大,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离! “我,我看见了。不,是我感觉到了!我成了树!不,是我拥有了树的感知!” “风,不再是吹拂皮毛的触感,而是变成了无数细微的、带着不同温度和湿度的气流,在我的枝叶间穿梭、嬉戏、低语。每一片叶子都是我的感官末梢,捕捉着风的形状、月光的清冷、夜露的湿润;清凉的月色,不再是洒落的光,而是如同温柔的溪流,从最高的树梢流淌而下,浸润着每一根枝条、每一片叶子,最后渗入我脚下的泥土;而脚下的大地,我的根须,如同无数条敏锐的触手,深深地扎入泥土深处,贪婪地吮吸着,吮吸着这片刚刚经历过神魔大战的土地深处,那如同涓涓细流般不断渗出的、驳杂却又无比丰沛的能量!” “那是残存的法力碎片,是逸散的生命精气,是战死者不甘的微弱魂息,是破碎法宝残留的灵光。它们如同被磁石吸引,正源源不断地、缓慢而坚定地,顺着我那庞大而精密的根系网络,被汲取上来!一部分被这棵古树本身吸收、转化,滋养着它在浩劫后顽强生存的庞大身躯;而更多来不及吸收、或者过于狂暴驳杂无法转化的能量,则如同淡薄的雾气,顺着树干、枝叶,缓缓地……逸散到了清冷的空气中,形成了那些吸引我过来的点点灵光!” “这就是它能在浩劫中幸存并如此繁茂的原因!它在吸收这片‘神陨之地’的残羹剩饭!而更让我惊骇的是,我竟然能清晰地‘看到’,不,是‘感知’到周围的环境,以一种完全不同的‘视觉’!” “不再是色彩和形状,而是一团团流动的能量!大地是厚重、缓慢流动的土黄色光晕;不远处残留的血泊是刺目、带着强烈怨念和不甘的暗红色与点点挣扎的金芒;碎裂的兵器碎片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和微弱的符文残留;空气中飘荡着丝丝缕缕淡薄、混乱的彩色雾气,那是逸散的各种能量,而我自己。” “我看到了一团,散发着温润白光、核心处却有一缕坚韧不屈、带着尊贵气息的金色丝线缠绕其中的能量体!那白光是我新生的妖力本源,而那金丝,正是源自太子之血、烙印在我灵魂深处的印记!” “通感!这就是我的能力!触碰它,我就能暂时共享它的感知!这棵老树,成了我回溯过去的眼睛!” “既然它能吸收这片战场残留的能量,那么,它是否也记录下了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尤其是,能量最狂暴、最集中的那一刻!” “很难,非常难……” 黄三爷的声音充满了挣扎, “老树的‘记忆’太过庞杂,如同无数混乱交织的线团。那些能量印记也大多模糊、破碎、充满干扰。我像在浓雾弥漫的深渊里摸索。但我不能放弃!那血脉的呼唤在指引我!我强迫自己去感应,感应那股最尊贵、最悲怆、也最狂暴的能量爆发点,感应那撕裂大地、定住乾坤的无上伟力!” “时间在无声的探索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的精神力快要耗尽,意识即将被古树庞杂的感知同化时——”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如星海崩塌、沉重如天倾地覆的恐怖能量冲击,猛地撞入了我的感知!” “看到了!虽然影影绰绰,只有模糊的能量轮廓,但我看到了!是那场大战!就在这片土地上!是……是太子受刑的最后时刻!” “天穹被撕裂!四种无法想象的、浩瀚无边的能量光柱从天而降,如同四根撑开天地的巨柱!一面白气悬空、金光万道!一面离宫之焰升腾、颠倒阴阳!一面氤氲遍地、异香笼罩!一面金莲万朵、无物可破!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坚不可摧、隔绝内外的牢笼!牢笼的中心,一团庞大、混乱、散发着三色光芒、核心却有一道不屈金芒的能量体,被死死压制!那是太子!他被四面仙旗定住,如同陷入琥珀的巨虫,动弹不得!” “接着,大地轰鸣!两股磅礴厚重、代表着山脉意志的土黄色能量光团,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唤醒,在某种无形意志的引导下,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轰然对撞!就在那团三色能量体所在的位置!震耳欲聋的轰鸣席卷一切!尘土、碎石、狂暴的能量乱流,瞬间淹没了中心,什么都看不见了!” “然后,是最令人心悸的寂静。仙旗的光辉开始缓缓收敛、消散。大地的震动平息。那团代表太子的、庞大的三色能量体,消失了。原地只剩下四团相对独立、散发着微弱却极其精纯、带着强烈悲怆与不甘意志的金色光芒!” “其中一团金色光芒最大、勉强维持着人形轮廓,另外三团则较小、光芒更加凝聚锐利!它们散落在被山石掩埋的深坑边缘。身首已然分离!那犁耕之刑,在四面仙旗的绝对压制下,完成了!” “能量视角下,没有声音,没有细节,只有最纯粹的能量形态和那刻骨铭心的悲怆意志,但这份无声的恐怖,更让我心惊肉跳!” “仙旗彻底消失。代表周营大军的、如同移动星河般驳杂庞大的能量光团开始有序地向远方退去。战场陷入了死寂,只有残留的能量如同鬼火般飘荡。” “就在这死寂之中!” 黄三爷的语气陡然变得急促而紧张, “一团极其微弱、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代表着‘活物’的淡黄色光晕,带着十几个更加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色光点,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战场边缘的阴影里渗透了进来!他们移动异常谨慎,巧妙地避开了地面上残留的、最狂暴的能量乱流区!” “为首的那团淡黄色光晕,轮廓比其他人都要高大、凝实许多,动作沉稳而精准,透着一股坚韧不拔的意志。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快速而沉默地打着手势。” “他们分工极其明确,效率高得惊人!几人迅速清理开部分掩埋的碎石,另外几人则抬来了四个,散发着奇异、冰冷、隔绝能量波动的长方形能量空洞!那感觉,就像四个吞噬一切感知的黑匣子!” “他们将那团最大的人形能量轮廓,费力地抬起,放入了其中一个最大的‘空洞’!接着,又将那三团较小的金色光点,小心翼翼地分别放入了另外三个‘空洞’!整个过程,快、静、准,没有任何交流,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默契!” “做完这一切,他们没有丝毫停留。抬着四个沉重的‘能量空洞’,分成四路,如同四道融入夜色的阴影,朝着四个截然不同的方向疾速离去!动作迅捷而决绝!” “一路,抬着那最大的‘空洞’,朝着东北方向!正是那两座巨山缺口的方向!那血脉感应最强烈的地方!” “一路,抬着其中一个装着金色光点的‘空洞’,朝着西北方向!” “一路,抬着另一个装着金色光点的‘空洞’,朝着东南方向!那个高大凝实的淡黄色光晕亲自率领着这一路!” “而最后一路,抬着第三个装着金色光点的‘空洞’,则朝着西南方向!义无反顾地,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东南!” “我猛地从通感的状态中挣脱出来,意识回归自身,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雪白的毛发根根竖立!我大口喘着粗气,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个高大的人影,他亲自去了东南!带着一颗太子的头颅!” “然而,此时距离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了四五天了!” 黄三爷的声音充满了苦涩和焦虑, “任凭我刚刚开启灵智,身体得到了强化,速度远超从前,可那是乘坐马车的脚程!这几天,他们足以走出数百里之遥!我怎么可能追得上” “我猛地站起身,焦躁地在古树下踱步。” “等等,车辙!” “我的目光扫向地面,尤其是东南方向!” “是这里!” 我低吼一声,爪子猛地刨开一层浮土,露出几条深深的车辙印, “是他们!是去东南的那一路!那个领头的人亲自押运着一颗太子的头颅!” “追!” “我没有任何犹豫,低吼一声,循着那深深的车辙印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特殊气味,四足发力,如同一道离弦的白色箭矢,冲入了东南方向的茫茫夜色之中!” “风餐露宿,昼夜兼程。我忘记了疲惫,忘记了恐惧,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追上他们!追上那个高大身影!找到那颗太子的头颅!” “车辙印在官道上还算清晰,但一旦进入荒野、山林、河滩,就变得断断续续,需要我依靠那强化过的嗅觉和直觉去艰难地辨认、追踪。空气中残留的那丝独特气味,如同风中残烛,时断时续,稍有不慎就会彻底迷失方向。” “食物,成了最大的问题。我虽然开启了灵智,拥有了力量,但本质上还是一只需要进食的野兽。战乱方歇,赤地千里,村落十室九空,田野荒芜。我不得不像最原始的掠食者一样,在荒野中捕猎。野兔、山鼠、甚至腐烂的尸体。为了活下去,为了有体力继续追踪,我什么都吃。雪白的毛发很快变得脏污不堪,沾满了泥土、草屑和血渍。夜晚露宿在冰冷的岩石下、荒草丛中,听着旷野里不知名野兽的嚎叫,忍受着蚊虫的叮咬。” “危险,更是无处不在。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野兽也变得更加凶残、狡诈。我遭遇过成群结队、眼睛冒着绿光、瘦骨嶙峋只为争抢一点腐肉的野狗,它们悍不畏死;也遇到过盘踞在山隘、拦路劫掠、连野兽都不放过的溃兵流寇,他们手中的锈刀一样能要命。我仗着速度和新生的力量,或战或逃,身上添了不少伤口。” “而最恐怖的一次,是在进入崇地,穿越那座名为太乙山的险峻山脉时发生的。” “太乙山,山势陡峭,林木遮天蔽日。这里曾是古战场,山涧里、密林深处,随处可见锈蚀的兵器、破碎的甲胄和白骨。” 史载:‘周革殷命,兵连祸结,野有饿殍,猛兽食人,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太乙山,便是这人间地狱的一个缩影。连年的战争,不仅耗尽了人间生气,也让山中的猛兽失去了往日的猎场和敬畏。饥饿,让它们变得更加疯狂,甚至,开始主动袭击人类,以人为食! “我循着车辙和气味进入山区不久,就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和尸臭味!不是战场遗留的,而是新鲜的!人类的!还有,一种极其暴虐、充满贪婪和疯狂的野兽气息!” “我变得更加警惕,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夜晚降临,山林彻底被黑暗吞噬。我找到一处背靠巨大山岩、相对开阔的洼地,准备稍作休息,天亮再行。” “然而,就在我刚刚放松警惕,趴伏下来舔舐前爪一道旧伤时……” “一股腥风!带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肉和血腥气味,猛地从我身后的黑暗密林中扑出!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同时响起的,是一声震得山林簌簌发抖、充满了无尽饥饿与暴虐的虎啸!” “来了!” 黄三爷的声音带着战斗爆发的急促, “我甚至来不及完全转身,只凭着野兽的本能猛地向侧面一滚!一道巨大的、带着腥臭热气的黑影,裹挟着恶风,擦着我的背脊狠狠扑了过去!‘砰’地一声巨响,利爪在我刚才趴伏的岩石上留下了几道深深刻痕,碎石飞溅!” “月光下,我终于看清了袭击者。那是一只体型庞大得超乎常理的成年猛虎!但它的样子却让我心底发寒!它身上的皮毛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沉发黑的棕红,许多地方毛发脱落,露出溃烂的皮肉,散发着恶臭。最恐怖的是它的眼睛!那是两团燃烧着的、充满了疯狂、贪婪、嗜血欲望的赤红色!如同地狱的鬼火!它的嘴角淌着粘稠的涎水,混合着暗红色的血沫,巨大的獠牙在月光下闪烁着惨白而危险的光泽。它的肚子是瘪的,肋骨清晰可见,但这饥饿感非但没有让它虚弱,反而像是点燃了它体内最后也是最恐怖的凶性!这是一只彻底被饥饿和血腥扭曲、堕落成食人恶兽的疯虎!” “吼——!” “那赤睛恶虎一击不中,发出更加狂暴的咆哮!它没有丝毫停顿,后肢发力,庞大的身躯再次化作一道腥风黑影,带着泰山压顶之势,朝着刚刚站稳的我就猛扑过来!血盆大口张开,目标直指我的咽喉!” “退无可退!” 黄三爷的声音充满了决绝, “拼了!” “就在恶虎扑到眼前的瞬间,我猛地向侧面一矮身,几乎是贴着地面窜了出去!同时,蓄势已久的、带着新生妖力的锋利前爪,如同闪电般,狠狠朝着恶虎柔软的侧腹部——撕去!”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皮革撕裂声响起!” “该死!皮太厚!肉太韧!” 黄三爷的声音带着惊骇。 “嗷呜——!” “剧痛让赤睛恶虎彻底疯狂!它猛地拧身,巨大的虎尾如同钢鞭般带着破空之声横扫而来!” “嘭!” “一声闷响!我感觉像是被一块巨石砸中,剧痛瞬间传遍全身,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抽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山岩上,眼前金星乱冒,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吼!” “恶虎根本不给猎物喘息的机会,后爪蹬地,再次扑上!这一次,它的巨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拍我的头颅!” “想吞了我没那么容易!” “我强忍剧痛,没有选择后退,而是不退反进!在恶虎巨爪拍下的瞬间,我猛地向恶虎扑来的方向一窜,险之又险地从巨爪下方钻了过去!同时,我张开嘴,闪烁着寒光的利齿,带着全身的力量和凝聚的妖力,狠狠地咬向了恶虎扑空后露出的、相对脆弱的前肢关节!”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响起!” “吼——!!!” “赤睛恶虎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庞大的身躯瞬间失衡,轰然侧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咆哮!” “我没有丝毫犹豫,强忍着腰背的剧痛和口中的血腥味,立刻挣脱虎口,头也不回地朝着山林深处、远离恶虎的方向,将速度提升到极限,疯狂逃窜!身后传来恶虎那因剧痛和暴怒而更加疯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声,以及它挣扎着试图站起、却因断肢而不断摔倒的沉重声响。”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彻底听不到恶虎的咆哮,直到肺像火烧一般,直到四肢沉重得如同灌铅,我才敢停下,靠在一棵巨大的古树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浑身是伤,毛发被血污和泥土染得不成样子,后腰火辣辣地疼,嘴里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我回头望向太乙山的方向,黑暗中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对疯狂赤睛的注视。心有余悸的同时,一股更强烈的紧迫感涌上心头。” “我舔了舔嘴角的伤口,虽然疲惫不堪,心里却更加坚定了。稍作喘息,辨认了一下东南方向那微弱却依旧存在的车辙印和独特气味,再次迈开了追踪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