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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小簇火星,将苏晚音从冰冷的思绪中惊醒。 后台的喧嚣与狂喜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壁障,丝毫透不进她此刻死寂的心湖。 那两个浸透了血迹的字——小心裴——像两把烧红的烙铁,在她眼底烫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 裴元庆。 这个名字,她曾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从牙缝里一字一字地碾过。 当年苏家班奉旨编排新戏《忠烈图》,以皮影戏结合真人演绎的形式,暗中影射边关将领贺兰家克扣军饷、谎报军功的滔天大罪。 戏才演了三场,龙椅上的皇帝尚未表态,一纸“艳曲祸乱朝纲”的罪名便从天而降。 父亲被投入刑部大牢,主审此案的三司之中,其余两司尚在犹豫,唯有时任刑部侍郎的裴元庆,力排众议,连夜整理卷宗,直呈御前,力主重判。 正是他的“雷厉风行”,让父亲连最后的申辩机会都未得到,便被定下斩立决,苏家班上下十七口,一夜之间沦为刀下亡魂。 八年了。 她以为自己需要更多的时间,更多的权势,才能触碰到这个高高在上的仇人。 可现在,一张纸条,就将这血淋淋的现实,猝不及防地撕开在了眼前。 是巧合,还是……他已经认出了我 苏晚音彻夜未眠。 她取出父亲当年仓促间藏下的《忠烈图》残卷,就着微弱的烛光,将记忆中模糊的案情细节与戏文一一对照。 仇恨的脉络,在纸上逐渐清晰。 她不能再等了。 翌日,京城还沉浸在《霓裳燃夜》的震撼中,“苏大家”的名号已传遍街头巷尾。 苏晚音却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她亲笔写下一封拜帖,托人送往刑部尚书裴元庆的府邸。 帖中言辞谦卑,只说感念裴大人为京城治安劳心,愿于其寿宴之上,免费献演一场助兴,不取分文。 这是一招险棋,如同一枚投石问路的石子,砸向深不见底的寒潭。 回音来得极快。 午后,那封拜帖便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甚至没有经过裴府管家的手,而是被门房轻蔑地扔给了小豆子。 拜帖之上,还附了一张字条,上面是管家模仿裴尚书笔迹写下的八个大字,力透纸背,满是居高临下的羞辱:“伶人污秽,不得近宅。” “班主,这老匹夫也太欺负人了!”小豆子气得脸都涨红了。 苏晚音接过那冰冷的字条,指尖微微泛白。 她非但没有被激怒,那双幽深的眸子里反而掠过一丝了然的冷光。 反应如此激烈,甚至不屑于维持表面功夫。 他在怕。 “小豆子,”她将字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裴府最近是不是在招粗使的下人” 小豆子一愣,随即眼睛一亮:“没错!听说他家后院要扩建一个什么池子,正在招短工!班主的意思是……” “你的脸生,人又机灵,”苏晚音的声音平静却不容置喙,“混进去,不用你做什么,只要听,只要看。看他见了什么人,府里进了什么东西。记住,安全第一。” 三日后,小豆子顶着一脸的尘土,在深夜里溜回了云裳坊。 他带回的消息,让后台凝重的空气瞬间结了冰。 “班主,那老狐狸这几天根本没管什么池子!他见了两次京兆尹,都是在密室里谈的!而且……而且我还看到一个怪人,大白天的戴着个青铜面具,像个和尚,被管家毕恭毕敬地请进了书房!” 小豆子喘了口气,压低声音,眼里满是惊恐:“最邪门的是,昨天半夜,有几辆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从后门进了府,抬下来好几个大木箱。我偷偷凑近了闻,有股说不出的腥臭味。箱子上有字,借着月光我认出来了,是……‘南疆巫蛊’!” 南疆巫蛊 苏晚音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 这与唱戏,与朝堂,都扯不上半点关系! 裴元庆究竟在搞什么鬼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夜玄宸的侍卫的声音,送来一个包裹。 打开一看,竟是一本手抄的《京畿异闻录》。 苏晚音疑惑地翻开,一张书签恰好夹在其中一页。 她抽出书签,目光落在记载的文字上,呼吸骤然停滞。 “贞元十六年,刑部侍郎裴氏,监斩‘妖戏惑君’案。苏氏戏班十七口,伏诛于西市。传闻尸堆之中,血浸三日,唯其幼女,不知所踪……” 幼女! 那一年,她才八岁,正是藏在运送尸体的板车夹层里,满身血污,才侥幸逃出生天。 原来如此! 苏晚音瞬间将所有线索串联了起来。 裴元庆的惊慌,不是因为她的戏唱得有多好,也不是因为她姓苏。 而是因为,她活着! 她这个本该死在八年前的“幼女”,不仅活着,还以一种与当年《忠烈图》如出一辙的、石破天惊的艺术形式,重新站上了京城的舞台! 她的每一次登台,每一次引人瞩目,都像是在无声地提醒着世人,八年前那桩冤案,还有一个活着的见证者! 他不是要打压一个伶人,他是在斩草除根! 当夜,苏晚音心神沉入百戏空间。 她第一次没有走向那些华美的戏服和精巧的机关,而是径直走进了存放资料的“遗物阁”,将关于裴元庆的所有线索,一一归档于一面空白的“血案卷轴”之上。 当“南疆巫蛊”四个字被她用神念烙印上去时,整个空间微微一震,一道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她脑海中浮现: 【关联罪证达阈值,仇恨目标已锁定。】 【解锁复仇剧本:《傀儡戏亡魂诉》残篇。】 【效果:可借皮影道具,耗费心神,小范围重现历史真相剪影。】 苏晚音的心脏狂跳起来。这,就是她的反击之法!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苏晚音主动约见了夜玄宸,地点就在城西最普通的一间茶寮。 晨雾尚未散尽,她没有半句寒暄,开门见山:“你说要我唱出真相,用戏文搅动风云。现在,我找到了第一个名字——裴尚书。” 夜玄宸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她。 她迎着他的目光,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决绝与锋利:“你若真想借我之口,达成你的目的,就帮我拿到他与贺兰家这八年来所有往来的书信原件。” 夜玄宸沉默了许久,茶寮里只听得见街上传来的零星叫卖声。 忽然,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欣赏,几分玩味:“我以为,你会再忍三年。” “我忍了八年。”苏晚音冷笑,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现在,轮到他们怕了。” 他凝视着她眼中那团足以燎原的烈火,终于缓缓点头,声音低沉而笃定:“三日内,我会让你看见一些……不该被看见的东西。” 晨风吹过茶寮的窗格,卷起他宽大的袖角。 那道在袖口内侧精心绣制,却故意留下一针未曾缝合的盘龙暗纹,在熹微的晨光中,隐隐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鎏金光泽。 茶寮一别,苏晚音并未立刻返回云裳坊。 她将斗篷的兜帽拉低,遮住那张艳绝京城的脸,脚步没有丝毫犹豫,径直穿过喧闹的街市,朝着与戏班截然相反的城南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