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默契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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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窄的峡谷，像被巨斧在大地上劈开的一道伤口，两侧是光秃秃、近乎垂直的岩壁，只在底部留下一条仅容两三人并肩通过的窄道。 此刻已是午后，阴影从两侧蔓延开来，带着一股渗入骨髓的阴冷。 陶离青蹲在一块风化的巨石后面，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根几乎看不见的蚕丝线系在突出的岩石棱角上。 他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不是累的，是紧张的。他再次抬头，望向几乎贴在对面崖壁上的那个身影。 郭翼像一只巨大的壁虎，凭借高超的轻功和指尖的力量，将自己固定在陡峭的岩壁上，一动不动，只有偶尔眨动的眼睛表明他是个活物。 他穿着暗灰色的衣服，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 “喂！哑巴！听见没有！” 陶离青压着嗓子，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失真，他不敢太大声，怕惊动了还没入局的鱼儿，但又怕上面那个家伙再次掉链子。 郭翼的目光投下来，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陶离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用手指着郭翼头顶上方不远处的一块巨大岩石。 那岩石看起来摇摇欲坠，底部只有几块小石头勉强支撑着，显然是陶离青精心计算和布置过的。 “看着！看清楚了！”他一字一顿，用最清晰的口型配合手势，“这次！我喊‘风紧’！” 他重复了“风紧”这两个字三遍，然后手指猛地向下一划，做出一个“推”的动作，再指向下方窄道。 “你！就把那块大石头！推下来！砸！砸死他！明白吗” 郭翼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看那块巨石，又低头看了看陶离青，然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看到他点头，陶离青非但没有放心，反而觉得心脏更沉了。 多少次了每次这哑巴都点头，然后呢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带领一个搭档，而是在驯养一头无法沟通的野兽，每一次任务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而舞伴随时可能把刀踢飞。 “就一次！就这一次！配合好！行不行！算我求你了！” 陶离青几乎带上了哭腔，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恳求。 他受够了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受够了每次精妙算计都毁于一旦的挫败感。 这一次，布局如此完美，地形如此有利，他不能再失败了。 郭翼依旧沉默，只是再次点头，眼神专注地盯着那块巨石，仿佛在记忆它的每一个棱角。 陶离青无力地摆摆手，转身，脸上那点可怜的情绪瞬间收敛，重新被一种狡黠和阴狠所取代。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确认袖中的暗器处于随时可以激发的状态，然后深吸一口冷空气，迈步走出了藏身之处，站在峡谷入口，静静地等待着。 叶聆风走在最前面，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和两侧的崖壁。东方秀紧跟在他身侧，手按在腰间的短剑剑柄上，神情同样专注。 穆之景则落在最后，书生袍的下摆沾了些尘土，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紧张。 “这地方好生险峻，”穆之景喘了口气，声音带着点文弱书生的气短， “叶兄，东方姑娘，我们还是快些通过为妙，总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叶聆风嗯了一声，他的灵觉比穆之景更敏锐，早已察觉到这峡谷里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机。 “跟紧我，小心两侧。”他低声对东方秀和穆之景说道。 就在这时，前方窄道的拐角处，一个人影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让人生厌的假笑，正是陶离青。 “哟，这不是叶少侠、东方小姐吗还有这位……穆先生” 陶离青拱了拱手，语气轻佻，“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能碰上，咱们这缘分，可真是不浅。” 叶聆风脚步一顿，将东方秀稍稍挡在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陶离青，阴魂不散。” 穆之景脸上适时的露出惊慌之色，往叶聆风身后缩了缩，低声道：“叶兄，又是他们……” 东方秀则是柳眉倒竖，脆声斥道：“陶离青，你们到底有完没完像苍蝇一样盯着我们，不觉得烦吗” 陶离青嘿嘿一笑，也不生气，反而朝着峡谷深处做了个“请”的手势： “三位这是要过这一线天巧了，我也是。要不，一起”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向后退去，显然是想将他们引入峡谷更深处。 叶聆风心知肚明前面必有陷阱，但此峡是必经之路，绕行需多花费数日时间。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灵枢引心法缓缓运转，太和功亦处于待发状态，沉声道：“跟紧我，小心戒备。” 三人保持着阵型，跟着陶离青向峡谷内走去。峡谷越走越窄，光线也愈发昏暗。 突然，陶离青身形一顿，猛地回身，袖中射出数道乌光，直取叶聆风上中下三路！同时，他脚下步伐变幻，试图扰乱叶聆风的视线。 叶聆风瞬间将长剑拔出鞘，剑光一闪，如同灵蛇吐信，只听“叮叮叮”几声脆响，那几枚喂毒的暗器已被尽数击飞。 东方秀也没闲着，短剑出鞘，护在穆之景身前，警惕地盯着四周。 穆之景则发出低呼，脸上血色褪去，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不轻，但若有人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眼神深处一片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审视，观察着叶聆风应对的每一个细节。 陶离青一击不中，毫不恋战，继续后撤，嘴里还不忘嘲讽：“叶少侠好俊的功夫！不知能撑到几时” 叶聆风不为所动，步步紧逼。他已经看到了前方那块悬于崖壁的巨大岩石，以及岩石下方最为狭窄的那段路。杀机在那里最为浓烈。 时机到了！陶离青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 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他猛地停下后退的脚步，用尽平生力气，朝着崖顶嘶吼出那个演练过无数遍的暗号： “风紧！！！” 声音在峡谷中回荡，震得崖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 上方的郭翼听到了！ 他动了！ 他一直像石雕一样等待着这个信号。他体内那不算深厚但却异常精纯的内力瞬间爆发，双脚在崖壁上猛地一蹬，身体借力弹出，不是用轻功，而是用最纯粹的力量，合身撞向陶离青指定的那块巨石！ 他的眼神专注，甚至带着一丝虔诚，他记得陶离青的交代，“推下来！”“砸死他！”。 轰隆隆！ 巨石被他这舍身一撞，底部支撑的碎石瞬间崩碎，带着万钧之势，朝着下方轰鸣着坠落！烟尘弥漫，声势骇人。 然而，陶离青脸上的狂喜之色瞬间凝固，然后转化为极致的错愕和绝望。 因为郭翼撞的，推动的，是旁边一块……只有脑袋大小，看起来同样摇摇欲坠的石头。 那块巨石，依旧稳稳地，带着嘲讽般的姿态，悬在原处，只是微微晃了晃，落下些灰尘。 那块被郭翼推落的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砸落。叶聆风早在陶离青喊出“风紧”时就已经全神戒备，巨石坠落的轰鸣让他心头一凛，正准备全力闪避，却见落下的只是这么一块小石头。 他脚下步伐一变，身形微侧，那块石头便擦着他的衣角，“砰”地一声砸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陷入地面半尺，溅起一片尘土。 峡谷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陶离青没有去看叶聆风，也没有去看那块落下的石头。他缓缓转身，抬头望着崖壁上那个因为完成了“任务”而看向他的郭翼。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然后，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万念俱灰的空洞。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噗通一声瘫坐在地，溅起些许尘土。 “呵……呵呵……”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带着浓浓的自嘲和悲凉，“完了……全完了……” 他抬起头，看向持剑而立，眉头微蹙的叶聆风，眼神空洞：“动手吧，叶聆风。杀了我。” 他指了指崖壁上的郭翼，“带这么个东西，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真的，没意思了。” 叶聆风看着眼前这个万念俱灰的对手，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能感觉到陶离青此刻的绝望是真实的，那是一种超越了任务失败，源于更深层次无力的崩溃。 他手中的剑，忽然觉得有些沉重。 杀一个失去抵抗意志的人，并非他所愿。他沉默了片刻，手腕一动，长剑归入鞘中。 “你们走吧。”叶聆风的声音依旧平静， “下次，别再让我碰到。” 他转身，准备离开这个让他感到有些压抑的峡谷。 然而，就在他转身，精神稍有松懈的这一刹那！ 崖壁上的郭翼，看到了陶离青瘫坐在地，看到了叶聆风收剑转身。他简单的思维无法理解这复杂的局面，他只知道，任务没有完成，目标还活着，而他的搭档，那个一直对他呼来喝去的陶离青，似乎受辱了。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放弃攀附，如同一条发现猎物的毒蛇，又像一道灰色的影子，以远超平时的速度和决绝，从崖壁上直扑叶聆风的后心！ 手中短刃闪烁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剧毒！ 这一击，无声无息，却快如闪电，狠辣至极！是郭翼凝聚了所有力量与杀意的巅峰一击！ “叶大哥小心！”东方秀惊呼，想要上前，却已来不及。 叶聆风在郭翼杀意爆发的瞬间就已察觉！背后那凝聚的恶风让他汗毛倒竖！ 坐忘心剑让他清晰地“感知”到这一击的轨迹和致命的威胁！ 避不开了！ 仓促间，他只能极限扭转身体，同时将灵枢引和太和功催动到极致，浑厚平和的内力遍布后背，准备硬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峡谷入口。来人速度之快，超乎想象！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现的，只看到一道剑气。 一道凝练、冰冷、精准无比的剑气！后发先至，如同穿透虚空的一道冰线，无声无息，却带着斩断一切的锐利，直点郭翼那双刃的刃尖！ “叮！” 一声轻响，清脆悦耳，却带着决绝的力量。 郭翼那扑击的身影骤然僵住，前冲的势头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硬生生扼住！ 他手中的短刃脱手飞出，虎口崩裂，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力轰中，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岩壁上。 “噗！”郭翼喷出一口鲜血，萎顿在地，失去了战斗力。 直到此时，那青色身影才清晰显现。来人手持长剑，身姿挺拔，面容冷峻。 青衣剑客的目光扫过场中，在叶聆风、东方秀和穆之景身上略一停留，最终落在瘫坐的陶离青和倒地不起的郭翼身上，语气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以多欺少，暗施偷袭。刀魔众，果然尽是宵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