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番外:引魂骨珠(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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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才一路奔逃,竟是在这些血肉泥沼中跋涉,每一次抬脚,都带起粘稠的丝线和细碎的肉糜。刺鼻的气息,此刻如同实体般灌入口鼻,几乎将他溺毙。 父亲、父亲到底做了什么 “呃……呕!” 召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浑身仿佛冻结成冰,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冲击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绷紧的神经上,双腿瞬间软得像煮烂的面条,膝盖一弯,整个人就要不受控制地瘫倒在地。 就在这时,背后如同毒蛇缠绕的“注视感”,牢牢钉在他的后心,那感觉带着无尽的恶意、贪婪和愤怒。 死亡的威胁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恶心和恐惧,求生的本能让召纳小小的身体不知从哪里榨出一股蛮力,硬生生将软倒的身体拔起,甚至不敢再回头看一眼,爆发出全部的力量,手脚并用地朝着记忆中通道的方向疯狂逃跑。 他几乎是滚爬着冲到了那个狭窄的通道口,洞口边缘粗糙尖锐的岩石棱角刮破了他的手臂和膝盖,但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猛地跃起,沾满污血的双手死死扒住洞口冰冷湿滑的岩石边缘,指甲在粗糙的石面上劈裂,带出几道刺目的血痕,他腰腹拼命收缩,双脚在湿滑的洞壁上乱蹬,终于借着这股蛮劲,连滚带爬地翻进了通道。 “呼……呼……” 召纳瘫倒在通道冰冷的地上,剧烈地喘息,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裂,而身后的冰冷注视感依旧如影随形,召纳不敢停留,沿着来时的通道拼命往回冲,此时的黑暗不再是恐惧,而是唯一的庇护。 滑倒,磕碰,他都浑然不顾,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终于回到了那个冰冷的“石柜”,召纳跪着向上用力一顶,竟然真的将石盖顶开了一个缝。 召纳一鼓作气,双手卡在石缝中用力掰扯推动,一双小手已经鲜血淋漓也没停下,这时身后无形的身影仿佛已经紧贴在他后心处,蠢蠢欲动着想要将他撕碎吞下。 “喀拉”,石盖被移开一个能勉强钻出去的空间,召纳顿时要从石缝里挤出去,无形的力量也立刻开始撕扯他的身体,两相斗争下,召纳裸露在外的肌肤都被割破,身上凌乱的傣装也变得破碎。 终于,召纳还是钻了出来,他来不及封上石盖,视线死死锁定了那扇通往外面的石门。 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扑到门前,血肉模糊的小手狠狠拍在冰冷粗糙的石面上——纹丝不动。 召纳哭喊着,用肩膀去撞,用身体去顶,那沉重的石门如同与石墙长在了一起,连一丝轻微的晃动都没有。 冰冷、坚硬、厚重,彻底断绝了他所有的希望。 “父亲——!母亲——!开门啊!开门!救救我!求求你们开门啊!” 召纳彻底崩溃了,他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捶打着冰冷的石门和旁边同样坚硬的石壁,小小的拳头砸在石头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指关节瞬间红肿破皮,鲜血混着污垢染红了墙面,他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声音在空荡的墓室里回荡,充斥着惊恐、绝望和被至亲背叛的无边悲恸…… “呜……父亲……我听话……我再也不乱跑了……母亲……我背书……我学口弦……开门啊……放我出去……好黑……好冷……好多血……有鬼……有鬼在看我啊……”哭声渐渐嘶哑,变成了绝望的呜咽和语无伦次的呓语。 召纳用额头抵着冰冷的石门,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和悲伤而抽搐、颤抖。 为什么没人回应 身后的恶影仿佛消失了一般没有动静,但此时绝望的召纳已经顾及不到这些危机,无人回应的石门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剧烈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混合着身体和精神双重透支的疲惫,使他眼前一黑。 小小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无声地顺着冰冷粗糙的石门滑倒在地,额头在滑落时擦过石面,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沾满泪痕的脸颊贴在地面上,即使失去意识,小小的身躯也在轻微地颤抖着。 那团由怨火扭曲凝结成的巨大恶影,没有实体,却翻滚着无数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虚影,正上方是一张被烈焰焚烧至残破的人脸,它要将这污秽祭台上残留的一切活物撕碎! 尤其是那个穿着与献祭者同源服饰的幼小身影——召纳! 怨火紧盯着召纳不放。 那身衣服,和那些将它钉死在祭坛上、用无数鲜血浇灌它的黑袍人,何其相似,那是刻入灵魂的仇恨标记。 它肆意的在那孩子身后追逐玩弄,享受将仇人握在手心折磨的快感,每每触手可及之时,给他留下一点希望,直至他精神崩溃时就是他被撕碎的最好时机。 一点一点,碾碎他的希望,扯断他的筋骨,让他在这无间地狱里,品尝比自己当初更漫长、更绝望的折磨。 直到它看到眼前这一幕,那孩子撕心裂肺、带着无尽绝望的哭喊,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恶影的意识深处: “父亲——!母亲——!开门啊!开门!救救我!求求你们开门啊!” “呜……父亲……我听话……我再也不乱跑了……母亲……我背书……我学口弦……开门啊……” 被至亲锁死在冰冷绝望中的无助…… 不再是旁观者的视角,而是切肤之痛的再现——冲天的火光中父亲那身象征无上权威的袍装外匆匆赶制的丧服,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瞬,决绝地拂过,没有停留,没有回望,如同拂去一粒碍眼的尘埃。 紧接着,是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松脂的辛辣气,然后……是舔舐皮肉、焚烧骨髓的炙热与剧痛,意识在焚烧中清晰得如同被凌迟。 他的父亲也是这样,头也不回…… 同样的抛弃!同样的冷漠!同样的绝望!同样的……被至亲推向死亡深渊的彻骨恨意! 原本扑向召纳的巨大恶爪骤然僵停,愤怒的岩浆瞬间冷却。 它空洞燃烧的眼窝,此刻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失焦般地对准了前方,对准了那个同样被至亲放弃、绝望哭喊的另一个自己。 同病相怜的悲怆,冲垮了复仇的堤坝,淹没了沸腾的怨怒。 它看着那个孩子,杀了他折磨他 不,杀了他、折磨他……然后呢 在这死寂的地宫深处,将只剩下自己和这盏吞噬了无数怨魂、却永远无法满足的青铜灯盏。 这个孩子不是献祭者……他是……另一个被献祭的……祭品…… 巨大的恶影缓缓地收回了那狰狞的利爪,幽绿的怨火如同失去了支撑,开始向内坍缩、回卷,不再狂暴,而是透出一种疲惫与悲凉。 默默悬浮在距离召纳几步之遥的上方,注视着这个耗尽所有力气、最终无声滑倒在地的弱小身影。 青铜灯盏的嗡鸣早已停止,灯芯的绿光不再暴涨,反而微微黯淡下去,如同一声悠长的、沉重的叹息。 充满恶意的注视感,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暗含悲悯与同病相怜的守望。 召纳悠悠转醒,他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石门,但这一次,他没有再像濒死的小兽般哭喊捶打。 身体的擦伤火辣辣地疼,两条腿像是灌满了沉重的淤泥,酸软得连尝试站起的力气都提不起,更深处的是一种被彻底抽空的疲惫,从骨髓里渗出来。 他静静地躺了片刻,只觉得这石室里的寒气一丝丝钻进骨头缝里,比任何时候都冷。 父亲……母亲……都不要他了。 这个认知如同一块沉甸甸的、带着棱角的巨石,砸实在他小小的胸腔里,不再激起哭嚎,只剩下一种钝刀子割肉般绵长的绝望。 他极其费力地用手肘支撑着坐起身,每动一下,身上各处的擦伤和淤青都在痛苦地叫嚣,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小口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透着隐痛,空气已经稀薄得令人窒息。 但那股强烈的注视感依旧存在,只是不再是之前那样刺骨、带着戏谑与恶意的窥探,而是带着一种沉默的等待或者说,一种沉寂。 召纳抱着自己的膝盖,小小的身体在石门前蜷缩成一团。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时间仿佛在这片死地里凝固。 最终,他干裂的嘴唇轻轻翕动,声音沙哑微弱得如同蚊蚋,却在空荡寂静的密室内显得异常清晰: “你……是谁” “为什么……在这里” “刚才……为什么要……追我” 没有回应。 只有那沉甸甸的注视感悬在头顶。 就在召纳以为对方依旧只是某种冰冷的存在时,他身侧的空气微微流动了一下,一股冰凉却并非刺骨、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稳固感的“气流”,如同无形的靠垫,轻轻贴在了他因寒冷和虚弱而不住颤抖的背脊上。 那感觉并非实体,却像一堵看不见的墙,支撑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隔绝了身后石壁的几分冰冷。 召纳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又缓缓放松下来。 他没有躲闪,也没有回头,只是将小小的头颅更深地埋进膝盖之间,单薄的肩膀不再因寒冷而剧烈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