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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德嫔，因着身份特殊、牵涉甚广，胤禟纵然恨意滔天，也知此刻不宜妄动，需待良机。 但宫外的八福晋郭络罗明慧，却无需这般顾忌。 明确了主要调查方向后，胤禟几乎将手头能动用的资源全都倾注到了对八贝勒府，尤其是八福晋明慧及其身边人的探查上。 老刀带领的江湖人马，与胤禟府中擅长内宅探查的精细人手相互配合，双管齐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也必有“弃暗投明”者。 银子如同流水般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八贝勒府的各个角落。很快，便有几个不得志的、受过明慧苛待或对现状不满的下人，暗中递来了投诚的消息。 而其中最有价值的，莫过于明慧从安亲王府带出来的一个陪嫁嬷嬷——徐嬷嬷私下传递出来的信息。 这徐嬷嬷原是明慧生母身边的老人，看着明慧长大，对其性情了如指掌。 然而近年来，明慧脾气越发乖戾急躁，对身边人动辄打骂，徐嬷嬷也没少受气。 加之其子在外欠了赌债，正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胤禟这边恰到好处地“雪中送炭”，并许以厚酬和将来为其一家脱籍的承诺，徐嬷嬷在挣扎数日后，终究选择了将一些深埋心底的秘密和盘托出。 据徐嬷嬷所言，八福晋明慧对九阿哥胤禟和九福晋塔娜的怨恨，早已不是一日两日，积攒日久，几乎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怨恨的源头，要追溯到数年前。 明慧自恃出身高贵，又嫁给了当时颇有人望的八阿哥，一心想要将妯娌们都比下去，更想将胤禟这个善于经营、手握重金的弟弟牢牢绑在八阿哥的战车上。 她曾几次三番，或明或暗地请托胤禟帮忙打理她那些因不善经营而日渐亏损的陪嫁铺子，指望胤禟能像点石成金般让她的私房丰厚起来。 然而胤禟对此等琐事毫无兴趣，更不愿介入嫂子们的私产，每次都或直接或委婉地推拒了。这让心高气傲的明慧觉得颜面大失，认为胤禟是看不起她这个嫂子。 而对塔娜，明慧的怨气更重。 她惯于以长嫂自居，时常对几位弟妹的生活、穿戴、甚至育儿方式指手画脚，摆出一副“教导”的姿态。 其他福晋或许碍于情面或地位，多少敷衍应和。唯独塔娜，性情爽利坦荡，对明慧那些不合时宜的“指点”往往只是听听，并不盲从，有时甚至直率地提出不同看法。 在明慧看来，这就是不服管教，不尊重她这个嫂子，是草原来的野丫头不懂规矩。 更让明慧如鲠在喉的，是胤禟带着胤?逐渐疏远了以八阿哥为核心的“小团体”。 原本胤禩、胤禟、胤?三人走得最近，是众人眼中牢不可破的“铁三角”。 可自从胤禟大婚，尤其是有了乌灵珠之后，明显将更多精力放在了自家府邸和生意上，对八阿哥那边“共谋大事”的邀请，直接出言拒绝。连带着胤?那个憨直的，也更多跟着九哥跑。 在明慧看来，这无疑是胤禟“翅膀硬了”、“另起炉灶”的表现，是一种背叛。 种种积怨，在明慧心胸并不宽广的心里发酵、变质，最终酿成了刻骨的恨意。 她不敢也不能对康熙的旨意、对胤禟的爵位晋升有什么明面的不满，便将所有恶意都投射到了塔娜和那个备受宠爱的孩子——乌灵珠身上。 “福晋她……时常在房里咬牙切齿，诅咒九福晋和珠格格。”徐嬷嬷在秘密传递消息时，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恐惧和后怕，“她说……说九福晋凭着狐媚样子抢了爷们的关注，说珠格格一个丫头片子被宠得无法无天，将来必是祸害……还说，要让九爷和九福晋也尝尝什么叫‘锥心之痛’……” 真正将这股恶毒的怨恨转化为实际行动的契机，出现在去年。 大约在胤禟晋封庆郡王前的一个多月，明慧在一次回安亲王府时，不知通过什么渠道，秘密收到了一小包东西和一张字条。 徐嬷嬷当时并未亲眼看见内容，但偷听到了明慧与心腹丫鬟极其隐秘的谈话，话里提到了“好东西”、“机会”、“让老九他们也尝尝厉害”等只言片语，语气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狠辣。 徐嬷嬷当时只以为是寻常的争风吃醋手段，并未深想。 直到后来，庆郡王府爆发天花，乌灵珠格格命悬一线，而自家福晋那段时间虽然也闭门不出，但神色间却偶尔会流露出一丝近乎快意的诡异神情，徐嬷嬷才惊觉事情可能远非那么简单。 再联想到之前听到的“痘苗”、“种痘”等零星词语，以及福晋那日参加庆郡王宴席回来后，曾将自己关在房里许久，出来后脸色苍白却眼神发亮，还特意将当日穿戴的一套衣裳和一方帕子命人悄悄拿去“处理掉”……徐嬷嬷心中的怀疑越来越重，恐惧也与日俱增。 当胤禟的人找上她，并出示了她儿子的欠债以及不及时归还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时，徐嬷嬷终于崩溃，将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包括明慧对胤禟塔娜的长期怨恨、秘密收到的可疑物品、宴席前后的异常举动、以及事后处理衣物帕子的细节。 这些信息，与胤禟之前的调查完美地衔接在了一起！八福晋明慧，正是德嫔选中的那把“刀”，或者，是一个主动迎合的“合作者”！ 当胤禟和塔娜听完何玉柱转述的、来自徐嬷嬷的详尽密报后，书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塔娜的脸色煞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想起那日宴席上，明慧笑容满面地走过来，亲热地抱起珠珠儿，用那方带着清香的帕子，温柔地擦拭女儿娇嫩的小手和脸蛋……那时只觉得这位八嫂虽然有时言语让人不适，但这份疼爱幼儿之心总不是假的。 却万万没想到，那方帕子上，竟沾染着要命的痘疫！那亲切的笑容背后，藏着如此刻骨的杀意！ “我的珠珠儿……她还那么小……” 塔娜喉头哽咽，泪水夺眶而出，那不是悲伤，是后怕到极致、愤怒到极致的生理反应。 她几乎能想象到，明慧是怀着怎样恶毒快意的心情，将那沾满病毒的帕子按在女儿毫无防备的皮肤上！ 胤禟更是目眦欲裂，额头上青筋暴起，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立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如同被困的猛兽，咆哮的低吼压在喉咙里：“郭络罗明慧！你这个毒妇！贱人！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亲手宰了你！！！” 他猛地转身，像是要立刻冲出书房，提剑直奔八贝勒府。 塔娜被他骇人的模样惊醒，强忍着心中的剧痛和眩晕，扑上前死死抱住他的胳膊：“爷！不能！爷你冷静点！” 胤禟被她抱住，挣扎了一下，但看到妻子泪流满面、却仍死死拽着自己的模样，那股暴烈的杀意稍稍一滞。 “塔娜！她差点害死我们的女儿！她该死！！” 胤禟的声音嘶哑，充满了血丝的眼睛里是滔天的恨意。 “我知道！我知道她该死！” 塔娜的泪水不停地流，声音却异常清晰坚定，“可是爷，你现在冲过去，杀了她，然后呢 她是八福晋！是安亲王的外孙女！她肚子里……据说还怀了八哥的孩子！你杀了她，就是残害皇嫂，谋害皇嗣！ 皇阿玛会如何震怒宜妃娘娘会受何等牵连五哥、五嫂会不会被波及还有我们的珠珠儿，她刚刚才逃过一劫，难道又要因为阿玛的冲动，陷入万劫不复吗 爷！我们不能！我们不能啊！” 塔娜的话，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在胤禟燃烧的怒火上。他浑身一震，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复下来，赤红的眼中，疯狂的杀意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寒光。 是啊，不能。明慧的身份太特殊。直接杀了她，固然痛快，但后果，他胤禟承担不起，他的家人更承担不起。 他不能为了一时之快，将额娘、哥哥、妻子、女儿全都拖入深渊。 他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翻涌着比暴怒更可怕的决心。 他反手握住塔娜冰冷颤抖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前，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声音却冷得像腊月寒冰：“塔娜，你说得对。直接杀了她，太便宜她了，也会脏了我们的手，更会连累太多人。” 塔娜靠在他怀里，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泪水渐渐止住，但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夫妻二人就这样紧紧依偎着，在令人窒息的书房里，沉默地站了将近一刻钟。时间缓慢流淌，空气中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和蜡烛燃烧的轻响。 这一刻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足够将焚心的怒火淬炼成冰冷的钢刃，足够将无边的恨意沉淀为刻骨的算计。 终于，胤禟缓缓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柔，但说出的话，却让塔娜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塔娜，放心。”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像是承诺，又像是宣告，“这事，交给爷。爷不会让她好过的。她不是嫉妒我们吗嫉妒我们有珠珠儿，嫉妒我们夫妻恩爱，嫉妒我们过得比她好” 胤禟的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眼神幽深如古井：“她不是也一直盼着有个孩子，来巩固地位，来拴住八哥的心吗听说这次怀相还不稳，太医让静养” 他低头，看着塔娜抬起的面庞，手指轻轻拂过她湿润的眼角，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森然的寒意： “那咱们……就‘帮帮她’。让她好好‘静养’。让她这辈子都记住，有些事，做了，就要付出代价。有些痛，不是只有她懂得什么叫‘锥心之痛’。她要孩子那就让她……永远都留着这份‘盼头’吧。” 塔娜听懂了胤禟话中未尽的狠绝之意，心中先是一惊，随即涌上的，却是同样冰冷而决绝的恨意。 明慧对珠珠儿下手时，可曾有过半分犹豫和怜悯既然她先踏过了那条线，就要有承受报复的觉悟！ 她紧紧回握住胤禟的手，抬起头，眼中不再有泪水，只剩下与夫君同仇敌忾的坚定：“爷，需要我做什么” 胤禟看着她重新亮起来的眼眸，心中那片被恨意冰封的角落，注入了一丝暖意。他摇了摇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珠珠儿，把府里守得铁桶一样。外面的事，交给我。有些脏手的事情，爷不想你沾。” 夫妻二人再次对视，眼中是无需言明的默契与决心。针对明慧的报复，无需刀光剑影，却会更加隐秘、更加精准，直击其最在意、最脆弱之处。 她要让胤禟塔娜体会丧女之痛那胤禟就要让她尝尝，什么叫求而不得，什么叫希望破碎，什么叫在漫长的岁月里，日夜咀嚼自己种下的苦果！ 夜色更深，庆郡王府的书房灯光，映照着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仿佛两道即将出鞘的利刃，寒意凛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