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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行倏地转身。 门外的石阶上，密密麻麻站满了道袍飘飘的道士。大殿入口的门框已被两股凶猛真力撞得扭曲，顾行望着这扭曲的木梁，心中不由一阵寒意袭来。那代表了两股狂猛真力的交击。 石阶下，一位身形魁梧的元机大道士正被一名年迈的道人扶持，浑身颤抖，口角渗出鲜血，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顾行知道他只是受了震伤，低声道了句“惭愧，抱歉”，随即用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恭敬地抱拳行礼，步上石阶顶的宽阔平台。 天际澄澈，万里无云，微风轻拂，带来淡淡桃木香味。平台上，一位须眉皆白、约六十岁的老道士抱拳致敬，声音低沉而庄重：“道友以背心硬挡元机全力一拳，功力非凡，敢问尊姓大名”顾行从未见过此人，听得赞誉心中暗自惭愧，却已无路可退，只得恭敬稽首，低声回道：“道友过誉，小道只因见到汉家传承至宝，心神激荡，未能收敛气息，误伤元机师兄，恳请海涵。” 元机此时挣脱扶持，步步逼近，怒声喝道：“何方鼠辈，巧言令色，敢在此撒野不把话说清，休想离开！”顾行原本满怀歉意，听得此言，眉头骤然紧锁，冷声回道：“小道从未做过他事，只是行礼、盘坐诵经。只是你背后暗伤他人，又是何意尔等人多势众，若要动手，便请明示。”元机眉头大皱，身形顿时后退两步，显得有些踌躇。 此时，一名高瘦的护法道人恭敬稽首，声声问道：“道友与本观有何恩怨，为何如此行事”顾行心中恍然大悟，明白他们之所以如此，是因害怕和氏璧散发的凶险能量，企图借拖延之机，喊来闭关密室中潜修的宁道奇及时现身，收拾这场闹剧。顾行暗叹，自己不慎惹出一桩麻烦，心中暗自盘算，如何化解这场误会。 只见宁道奇缓步上前，眉宇间带着几分淡然，却不失威严。他轻抚五缕长须，风拂而过，峨冠博带，锦袍飘逸，眼神如清泉般清澈，却隐隐透出一丝无奈。宁道奇低声道：“道友莫怪，贫道宁道奇。君在宝物前盘膝不动，令人难以揣测，元机不过是出手试探罢了。”他的话语如清泉入耳，却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添了几分柔和。 顾行一眼望去，宁道奇身形在阳光下格外顺眼，心中顿时灵光乍现，早已暗暗有了计策。师父曾提起此人，自己辈分相当高，他恰似自家徒孙，顾行不由得面露微笑，收敛神色，恭敬地拱手行礼，低声说道：“宁道兄，此地人声嘈杂，若有清静之所，恳请指引。” 宁道奇闻言微微一怔，眉头轻挑，沉吟片刻后答道：“道友且随我来，后院有间雅室，可沏茶细谈。” 顾行随即弯腰拾起地上的背包，扶着竹杖，体内真气如山洪决堤，汹涌澎湃，远胜先前。经脉之中仿佛蕴藏无尽的力量，整个人似有欲腾空而起的轻盈感。行进间，他不断调息，引导真气回归丹田，以平复机缘突至所带来的伤势与狂暴真气。 宁道奇步履从容，顾行则在心中暗暗运转真气，步伐虽稳，那股一股蓄势待发的气势在不断调息之下渐渐收敛起来。一路上，顾行默默跟随，眼神时而凝视前方。 在宁道奇的身后，他缓步而行，抬眼望向门楣与屋檐之间若隐若现的青山与鼓楼。那一瞬，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寇仲、徐子陵与跋锋寒三人昔日潜入洛阳静念禅院，暗取和氏壁的情景，刀光剑影、暗潮涌动，仿佛仍在眼前翻腾。 顾行环视四周，盛夏的观中桃木林在炽烈的阳光下闪烁出斑驳的光影，枝叶间的光点如星辰般跳动，变幻莫测，生机盎然，令人不由得屏住呼吸，沉醉其中。 忽而，第二重山门突兀地映入眼帘。顾行悠然止步，低声朗诵起刻在门柱上的槛联：“凡尘争渡皆是浊客，清风独坐自是明净人。”他轻笑一声，似在自嘲，又似在感慨：“有意思，有意思！然而身陷凡尘，所谓的明净人终究不是局外人，谁能全然免于苦难众生皆苦，何以为继” 宁道奇的心弦随之颤动，脚步不由得放慢。顾行的感慨若有若无，却仍透露出他尚未脱离尘世的束缚。 此时，宁道奇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未曾吐气，却字字铿锵，直接在顾行的耳鼓中回响，仿佛细语在耳畔轻吟：“只恨天地不仁，把万物当作刍狗，任我们沉沦颠倒，机心仍藏胸臆。如今中原大祸迫在眉睫，竟把我这早已忘却岁月、乐不知返的‘大傻瓜’卷入其中，却从未思考自己是否能够承受这份沉重。” 宁道奇的话语，充分展现了道门大宗师的气度与胸襟，毫不掩饰自己暗藏的机心，在这乱世之中沉浮谋略。虽不多言，却以最谦逊的姿态向顾行试探。 高手相争，容不得半点差错；即便是一丝毫的失误，也可能导致全局的倾覆。于是，两人相视而笑，眼中皆有星火燃起，仿佛在这炽热的夏日里，暗潮汹涌，却又不失风雅与从容。 顾行笑而不语，轻拂袖口，淡淡道：“道兄此言，实在是抬举我了！我自不爱老子之严肃，也不执庄周之玄奇，倒是更倾心于他那出世入世、顺应自然的逍遥。若非如此，我何必在此露面，失措沦为笑柄” 两人言语间剑拔弩张，却暗藏玄机，顾行已然领悟宁道奇领他入静室奉茶的用意，二人已然交手。 宁道奇眉头微挑，惊讶道：“原来道兄所求，乃是泯灭生死、寿夭、成败、得失之执念，超脱一切欲望，视天地万物与己为一体，乃至不辨‘我’与‘非我’的‘至人’，逍遥自在。若如此，我这宁道奇的絮絮叨叨，恐怕不堪入道友法耳。” 宁道奇此言虽似恭维，却暗指顾行今次卷入‘传国玉玺’的漩涡，胸中暗藏机心，违背庄子超脱尘世的本旨。若顾行道心不坚，便会自生疑窦，此番试探正是要在他心灵与精神的裂隙中寻找破绽，使其必败无疑。 宁道奇本善守，却言语逼近，却不料顾行以退为进，以柔克刚，步步化解。二人穿过鼓楼，终于抵达道观核心——宫殿环绕的白石雕栏平台。平台正中，老君端坐于莲花台之上，神态安然。 顾行忽然放声大笑，声如钟磬：“天地之后生，方知天地之始；天地之前亡，方晓天地之终。故有生者必有死，有始者必有终。死者乃生之效，生者亦是死之验，此乃自然之道。天行有常，非因尧而存，亦非因桀而亡。道有体有用，体者元气之不动，用者元气运转于天地之间。故物极必反，福祸相依，祸福相倚。老子倡无为，庄子推自然，非教人不事创造求成，若非如此，何来老子五千精妙、庄周寓言创造而不占有，成功而不自居，方是大道。” 他转身望向宁道奇，眼中光芒闪烁：“道兄以为然否” 宁道奇沉默片刻，轻抚长须，低声答道：“此言甚是，正是我等应当追求之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