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阵地的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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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的触感尚未在指尖褪去，阵地的脉搏已开始剧烈地叩击他们的耳膜。重返前线的第一个完整日夜，不是在休整中度过，而是在一种高度压缩的临战状态里飞速流转。 黎明时分，尖锐的哨声便刺破了短暂的寂静。不是起床号，是紧急进入阵地的命令。敌人拂晓的骚扰性炮击如期而至，炮弹带着凄厉的呼啸，砸在阵地前沿和侧翼，震得猫耳洞顶棚的泥土簌簌落下。不需要动员，小王、丽媚和侦察兵如同条件反射般抓起武器，弯腰冲出了洞穴，沿着之字形的交通壕，快速奔向各自的战斗位置。 炮击的间隙，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和翻新的泥土气息。小王伏在胸墙后，步枪紧贴肩窝，目光透过晨曦的微光，死死盯住前方那片被炸得支离破碎的开阔地。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久违的、被战场肾上腺素点燃的亢奋。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记忆着这种姿态，比在医院病床上任何一次康复训练都更加自然。 丽媚的岗位在稍后一点的连指挥部掩体附近，她不仅要保持与营部以及前沿各班排的电话线路畅通，还临时担负起观察哨的部分职责，用望远镜仔细搜索着炮弹炸起的烟柱后方可能出现的敌影。她的呼吸平稳，汇报情况的声音通过电话线传出去，清晰而冷静，仿佛从未离开过这熟悉的环境。 侦察兵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阵地最侧翼的一个突出部。那里视野更好，但也更危险。他利用弹坑和残破的工事作掩护，架起了望远镜，重点观察敌方可能隐藏的炮兵观察所和步兵集结点的迹象。他的耐心如同猎人，与周围焦灼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炮击渐渐稀疏，最终停止。阵地上出现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宁静。但这种宁静比炮声更折磨人，所有人都知道，这往往是步兵进攻的前兆。 “注意！前方二百米，灌木丛晃动！有东西在移动！”丽媚的声音突然通过电话线和直接呼喊同时传来，带着紧绷的警觉。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小王也看到了——几个模糊的身影，利用弹坑和地形的起伏，正匍匐着向阵地摸来。是敌人的侦察兵，或者试探性的攻击小组。 “机枪准备！听我命令！”连长低沉有力的声音在战壕里回荡。 小王深吸一口气，食指轻轻搭上了扳机。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无比清醒。他瞄准了那个移动最快的身影，调整着呼吸的节奏。视野里，只剩下准星、目标和两者之间被死亡填满的空间。 “打！” 连长的命令如同砸碎冰面的石头。 刹那间，阵地上枪声大作！机枪喷射出火舌，步枪清脆的点射声夹杂其中。子弹泼水般射向那片开阔地。 小王稳稳地扣动扳机，“砰！”枪身微微一震，子弹脱膛而出。他看到那个被他锁定的身影猛地一顿，随即消失在弹坑里，不知是命中还是躲藏。他没有时间去确认，迅速移动枪口，寻找下一个目标。 战斗短暂而激烈。敌人的试探很快被密集的火力压制下去，丢下几具尸体和伤员，狼狈地退回了出发地。阵地上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硝烟袅袅和士兵们粗重的喘息声。 小王松开扳机，感觉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他靠在战壕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第一次接敌，手没有抖，心没有慌，那种属于战士的本能，在枪声响起的瞬间，便彻底苏醒了过来。 丽媚从观察位置回过头，与小王的目光隔空相遇。她额角沾着一点泥土，但眼神亮得惊人，对他微微点了点头。那是一种无需言语的确认：我们还在，我们能行。 侦察兵也从侧翼撤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低声向连长汇报了他观察到的敌方兵力规模和运动路线。 第一次实战的考验，就这样过去了。它不像鹰嘴涧那样惨烈，却像一盆冰水，浇醒了他们身体里所有关于战场的记忆和技能。他们不再是需要被保护的伤兵，而是这片阵地上可以依赖的战斗力量。 炮击、警戒、小规模接火、抢修工事、轮流休息……阵地的日子，就是以这种枯燥而紧张的模式循环往复。每一刻都可能面临生死，但每一刻也都让他们更深地融入这片焦土，感受着它与自己心跳同步的、粗粝而真实的脉搏。 他们重新成为了阵地的一部分，而阵地，也以它特有的方式，接纳并锤炼着归来的儿女。战争的巨轮依旧无情地向前碾压，但他们已不再是旁观者，而是紧紧抓住轮辐，试图改变其方向的一份力量。脚下的泥土，手中的钢枪，身旁的战友，这便是他们此刻世界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