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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所县城郭凤鸣部主力调防后的空虚,如同一条倏忽即逝的缝隙,被刘克范、张涤心等人敏锐地捕捉到了。钟扒皮儿子那场喧闹奢靡的婚宴,最终在剧烈的爆炸、猝然的枪响,以及随之而来的冲天火光与惊惶哭喊中仓皇落幕。婚宴成了行动最好的掩护,却也成了林桂生的一道血色分界线。行动撤退时,他替张涤心挡下追兵射出的一颗灼热的子弹,子弹深深嵌入腰际,鲜血瞬间浸透了他粗糙的土布短衫。张涤心几乎是拖着他奔逃,在苏坑游击队员们拼死的接应下,才得以遁入县城北边那莽莽的、夜色深重的归龙山脉。 丁南芝不顾产后虚弱,找来了伤药,小心翼翼处理着那狰狞的创口,开水煮过再用火烫过的竹镊子探入皮肉深处,夹住子弹。林桂生浑身猛地一抽,喉间滚过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指甲深深抠进床板边缘的木料。“挺住!桂生!”张涤心跪在床前,紧紧攥住他另一只冰凉的手,声音嘶哑,眼中布满血丝,仿佛那子弹也同样打在了她心上,当那枚染血的黄铜弹头终于夹出扔到地上,丁南芝也几乎虚脱。他飞快地撒上自配的止血消炎药粉,再用煮过的布条仔细包扎妥当。整个后屋只余下林桂生因剧痛而变得粗重、断断续续的喘息。 林桂生的负伤,如同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将婚宴行动短暂成功的兴奋冲刷得干干净净。行动固然狠狠打击了敌人气焰,营救出一些落难的同志,也成功拖住了敌人追剿的步伐,但这血的代价沉重得令人窒息。敌人随后展开的疯狂报复性清剿,令武所县内本就严峻的斗争形势雪上加霜。街头巷尾,民团保安队的皮靴声变得密集而刺耳,城门日夜盘查森严,告密悬赏的红纸贴满了城墙拐角,空气里弥漫着令人喘不过气的白色恐怖。 “不能硬拼了!”张涤心第一个打破沉默,声音低沉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桂生这一枪,挨得太冤!我们的人手、家伙,跟敌人正面硬碰,就是拿鸡蛋撞石头!” 刘克范坐在靠墙的长凳上,“老张说得对。敌强我弱,硬扛是下下策。可越是高压,越要扎根,越要积蓄力量。”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我们在明德、育英两校的根基还在,农会骨干的心,也没冷。敌人越是高压,穷苦人的日子就越难过,心里的火气就越旺。这就是我们的干柴!” 张涤心去年十月曾随南昌暴动部队行进十余日,积累了一些实战经验。他说道:“湘水湾尽头的大竹岚,山高林密、溪涧纵横,断崖绝壁随处可见,自古便是虎豹栖息之地。除了偶尔上山的采药人,连野兽都鲜少涉足。从武所县城过去,仅有一条猎人踩出的羊肠小道,崎岖难行,多处需手脚并用攀爬——进去一趟,没有两天工夫根本出不来。”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扫过众人:“你们看,明德、育英两校就坐落在湘水湾边,正对着山口。校舍后方紧连着这条进山的路径——校舍可作掩护,方便人员往来;深山则是天然熔炉,正适合锻造我们的武装力量!这两处地方,简直是现成的兵营、最好的基地摇篮!” 刘克范眼神骤然亮起,他在纸上画出了大概的路线。他看向张涤心,“涤心,校里那些可靠的农会子弟,还有周遭村寨里那些苦大仇深、敢打敢拼的后生仔,把他们都拢起来!明德这边,挑那些年纪稍长、家里负担轻些、或是光棍一条无牵无挂的,就叫‘大青年会’,对外说是毕业学生互助组织,强身健体,习武防身!育英那边,组织年纪小些、还在校念书的,叫‘小青年会’,就说是童子军,课余锻炼体魄,学习些乡土技能!合情合理!” “好!”张涤心毫不犹豫地应下,又看向床上依旧虚弱却眼神发亮的林桂生,“桂生,安心养伤!育英那边的小青年会,我亲自抓!等你好了,有的是你大展拳脚的时候!” 林桂生努力想撑起点身子,牵动了伤口,痛得嘴角一抽,却还是挤出个笑容:“大青年会……小青年会……等老子好了,非弄个‘打狗队’,专打郭凤鸣那条老狗!” 方案既定,风雷立动。两所学校的后门,在夜深人静时悄然开启。刘克范和丁南芝负责明德校的“大青年会”,张涤心则拖着尚未痊愈的林桂生主持育英校的“小青年会”。遴选成员如同在沙砾中淘金,秘密而审慎。每一个名字被提出,都要经过反复的掂量:家世是否清白可靠遭遇是否足够激发抗争之心性格是坚韧还是懦弱嘴巴是否严实是否有暴露的危险每一个环节都容不得丝毫闪失,稍有差池引来的便是灭顶之灾。 那些最终被选中的青年,被逐一地、在不同的夜晚,由最可靠的人引领着,穿过明德或育英校舍后面那片茂密的竹林或荒草地。脚下的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陡,最后消失在荆棘与岩石之间。他们拨开厚重的藤蔓,踏入真正的原始山林。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松脂燃烧的火把只能照亮脚下尺许之地,空气中弥漫着腐烂树叶和湿润泥土的浓重气味,脚下厚厚的落叶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轻微的“噗嗤”声,每一步都可能惊动深藏的蛇虫。远处不知名的夜鸟发出凄厉的啼叫,间杂着野兽的低吼,令人毛骨悚然。年轻的农会骨干们,有的握着家中唯一的砍柴刀,有的攥着磨尖的竹矛,还有的赤手空拳,紧紧跟随着引路者模糊的背影,心跳如鼓,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不知是累的还是怕的。他们只知道,穿过这片密林,将是另一片天地。 营地最终选在大竹岚深处一个叫“鬼见愁”的地方。这是一处三面环崖的洼地,只有一条极其隐蔽的裂缝可以出入,形如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瓮。崖壁上垂落着无数粗壮的藤蔓,崖顶林木参天,浓密的树冠层层叠叠,即便在正午阳光最烈时,光线也难以直射谷底,使得整个营地常年笼罩在一种幽深潮湿的半明半暗之中。一股山泉从一侧崖壁的石缝中渗出,潺潺流过洼地边缘,汇入下方更深的山涧。在刘克范和几位老练游击队员的勘察指挥下,小青年会的半大孩子们负责砍伐韧性极好的毛竹,拖拽过来。大青年会的壮劳力们则合力挥动沉重的开山斧,砍倒巨大的松木、杉木。整个营地充斥着持续的、沉重而富有节奏的伐木声,以及树干轰然倒地的巨响。 就在这片原始森林的心脏地带,几座极为原始却也极为隐蔽的竹木棚屋拔地而起。骨架用粗壮的树干深深打入泥土,墙壁以劈开的竹片密密编织,屋顶覆盖着厚厚几层防水的树皮、芭蕉叶和松枝,外面再铺上就地挖取的带着草皮的湿泥。棚屋低矮,几乎与周围丛生的蕨树灌木融为一体。营地中央清理出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权作操练场。边缘处,一个更大的草棚充当了“武器库”和“指挥所”。 初期的训练,简陋得令人心酸,却又带着一种原始而坚韧的生命力。 天色未明,冰冷的露珠还挂在草叶尖上,尖锐的竹哨声便划破了山谷的寂静。青年们从阴冷的竹棚里钻出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在熹微的晨光中迅速列队。没有整齐划一的军装,只有打着各色补丁、沾染泥土的粗布短褂和裤子。训练从最基础的开始:立正、稍息、向左转、向右转、齐步走……这些看似简单的动作,对习惯了田间弯腰劳作和山野自由散漫的农家子弟来说,却是前所未有的规矩与束缚。脚步趔趄,方向混乱,队列歪歪扭扭,如同一条生涩蠕动的蚯蚓。 “看齐!看齐!眼睛看前边人的后脑勺!”担任教官的苏坑游击队员老徐,声音洪亮得像山谷里的铜锣,带着浓重的闽西腔调。他黝黑的脸膛绷紧,瞪着眼在前排来回走动,粗糙的大手不时拍打那些歪斜的肩膀和后背,纠正着姿势。刘克范和张涤心也整日钉在这训练场上,亲自示范,反复讲解,嗓子很快变得沙哑。 体能训练更是苦不堪言。绕着洼地、沿着崎岖陡峭的山坡奔跑,一趟下来,腿肚子像灌了铅。用藤蔓将沉重的石块捆缚在木棍两端,模仿刺杀姿势一遍遍向前刺出,胳膊酸胀得抬不起来。更折磨人的是练“铁脚板”——赤着脚在铺满尖锐碎石、荆棘密布的山坡上反复奔跑、跳跃、匍匐。起初几天,营地里哀嚎声不绝于耳,晚上围坐在篝火边,互相挑脚底板深深嵌入的碎石、木刺和荆棘尖刺,火堆旁弥漫着草药膏辛辣的气味和压抑的吸气声。林桂生虽还不能剧烈活动,却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手里拄着根临时削的拐杖,看着那些年轻人龇牙咧嘴挑刺的模样,嘿嘿直乐,还不时沙着嗓子调侃几句:“怕疼怕疼就回家抱娃娃去!这点苦都吃不得,还想拿枪干革命” 然而,最核心的难题是武器。那批从婚宴行动中缴获和后来零星补充的枪支,加起来不足十支,且型号杂乱,老旧不堪,子弹更是金贵得像眼珠子,还有十来把土铳。刘克范亲自保管着它们,藏在在指挥所深处一个特意挖出的地窖里,外面还用油布和木箱遮盖。只有最可靠、训练表现最出色的少数骨干,才有资格在极其严密的看管下,进行极为短暂的实弹射击练习。 “每人,最多三发子弹!”刘克范的声音在一处被削平的山壁前,显得异常冷峻。他亲自站在射击者身后,紧紧盯着每一个动作。枪声在山谷间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也震得山谷里的鸟雀扑簌簌惊飞一片。每一次枪响,都仿佛是打在心尖上,那飞出去的不仅仅是子弹,更是沉甸甸的希望和无比宝贵的资源。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们的武器,依旧是山野赋予的原始材料,梭标和砍刀。 砍削硬木,制作坚韧的木枪。挑选韧性极佳的老毛竹,削出尖锐如矛的竹刺,在火上烘烤出油,使其更加坚硬。丁南芝成了营地最忙碌的人之一。她不仅要负责众人训练跌打损伤的救治,更发挥了他对闽西山林草木的深厚认知。他带着几个半大的“小青年会”孩子,在幽深的山谷和溪涧边仔细辨识采集。那些颜色艳丽或有特殊气味的植物汁液被小心收集,涂抹在竹矛尖和削尖的木桩上——那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坚韧的藤蔓被浸泡、捶打、反复晾晒,编织成一张张结实的大网。更有一种隐秘而残酷的技艺在悄悄传授:选笔直坚韧的楠竹,削成三寸长、一头尖锐异常一头钝圆的竹钉,在桐油里反复熬煮,捞出晾干后硬逾钢铁。使用时,将这些竹钉尖端朝上,密密麻麻地半埋于敌人可能经过的小径、隘口或营地周围的落叶腐土之下,再撒上一层薄薄的浮土落叶伪装。这种无声的陷阱,一旦踩中,足以刺穿厚厚的布鞋和脚掌,剧痛钻心,难以拔除,更可怕的是伤口极易溃烂化脓。这是流传在古老山民中对付猛兽和仇家的阴狠手段,此刻成了革命者的利器。 武器短缺,反倒逼出了苦练的狠劲和巧思。训练场上,一对对青年手持沉重的木枪,反复进行着枯燥到极点的拼刺演练。练习隐蔽和潜伏时,他们裹上沾满泥浆和树叶的破布,趴在冰冷的溪水里、钻进腐叶堆积的坑洞中、蜷缩在虬结如蟒的巨大树根缝隙里,一趴就是半天,任凭蚊虫叮咬,蚂蟥吸附,纹丝不动。练习攀爬时,他们如同猿猴般在湿滑陡峭、布满青苔的岩壁上腾挪,一次次向上,将坚韧的藤蔓绳索固定在崖顶。 秘密的星火在武夷深处蔓延。从汀江源头的武所大竹岚,到毗邻江西的汀南山区,再到永定、上杭交界的莽莽林海,一座座类似的、依托着隐秘山坳或废弃炭窑的秘密营地如同雨后蘑菇般悄然建立。这些分散的点,如同夜空里相隔遥远的星辰。为了将这些星辰串联,编织成网,一条条充满艰险的秘密交通线被开辟出来。交通员们,往往是那些面容黝黑、沉默寡言、对深山老林熟稔如自家后院的采药人、炭工或猎户。他们肩上挑着看似普通的山货担子,里面巧妙夹带着传递的纸条——用最细的毛笔写在最薄的棉纸上,卷成卷塞在竹筒夹层或埋在草药深处。或者是指令——有时是一截打了特殊绳结的细麻绳,有时是一枚刻着暗记的铜钱,有时甚至只是一句约定好的、听起来毫不起眼的客家山歌词。 这些信息指引着不同营地的骨干,在约定的时间、绝对隐蔽的地点,往往是在深夜,某处人迹罕至的深潭边、废弃的炭窑内,或是悬崖半腰一个仅容数人栖身的石洞中进行短暂的会面。交流训练方法,传递敌情动向,分享有限的食物和药品,传递着一种无声却强大的力量:我们并非孤军! 最初的生涩、混乱和迷茫,在汗水和时间的磨砺下逐渐褪去。队列变得整齐划一,奔跑的脚步沉稳有力,木枪刺出的力道足以击断碗口粗的小树。那些削尖的竹矛、淬毒的箭矢、阴险的竹钉陷阱、沉重的大木棍,在他们的手中,不再是简陋的工具,而真正被赋予了“武器”的凛冽杀气。更重要的是,一种沉稳、坚韧、如同山中岩石般的意志,在每一个年轻革命者的眼底悄然沉淀。 这一年的深秋,山风已带着凛冽的寒意。一个消息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在“鬼见愁”营地激起圈圈涟漪:省里要来人了!不是普通的联络员,是真正掌握方向、能带来指示和希望的“先生”!这个消息只有几个人知道。但似乎给营地带来了一种希望。 约定的日子终于到来。黄昏时分,林桂生带着两名最精悍的队员,如同融入暮色的幽灵,悄然潜出营地,在十几里外山口一条布满落叶的隐蔽小径尽头,接到了那位远道而来的“先生”。 来人穿着半旧的灰色长衫,脚上是沾满泥尘的黑布鞋,肩上挎着一个不起眼的蓝布包袱,像个走长路的教书先生或者账房。他面容清癯,颧骨略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平静而深邃,透着一种久经风霜的沉稳和洞察。步伐异常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钉在地上,显示着长期艰苦跋涉练就的脚力。他身边只跟着一位同样沉默寡言的年轻人,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林桂生心领神会,没有多余寒暄,只是低声道:“先生,路不好走,请跟我来。” 抵达营地入口——那道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岩石裂缝时,刘克范、张涤心早已肃立等候。火把的光晕跳跃着,照亮了他们饱经风霜却充满期待的脸。 “先生,一路辛苦!”刘克范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克范同志,涤心同志……”省里来的先生伸出手,一一与他们相握。他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掌心有着厚厚的茧子,握手的力度沉稳而有力。 简单的安顿后,省里的先生谢绝了休息,坚持立刻巡视营地。他在刘克范等人陪同下,踏着微弱的星月之光,仔细地察看了每一座低矮潮湿的竹棚。他伸手摸了摸棚屋墙壁上冰凉潮湿、带着绿苔的竹片,又低头穿过一处需要弯腰才能进入的低矮门洞,进入棚内。里面没有床铺,地上铺着厚厚的、散发着干草清香的茅草垫子。他蹲下身,手指拂过干燥的草垫,又按了按下面厚实的泥土,仿佛在感知它们的厚度与保暖性。他查看了角落里堆放的、磨得发亮的木枪、削尖的竹矛、成捆的淬毒箭矢、甚至那几根温石头引以为傲的沉重木棍。在“武器库”兼“指挥所”的大草棚里,他仔细询问了枪支弹药的数量、型号和保管情况,目光在那几杆老旧的汉阳造和零星的子弹箱上停留了许久,手指轻轻敲击着木箱边缘。 最后,他走到营地中央那片被无数双脚踩踏得坚实平整的操练场边缘,长久地伫立。四周的悬崖峭壁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人,只余下山风的呜咽和谷底溪流遥远的潺潺声。营地里很安静,只有值哨队员轻微的脚步声和远处竹棚里传来年轻队员们沉睡后均匀的呼吸声。 “不容易,”先生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山谷里,打破了夜的低语,“非常不容易。从无到有,在这老虎窝里,靠着木棍竹矛,靠着你们一颗红心两只手,硬是扎下了根,练出了兵!”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过刘克范、张涤心、林桂生,以及闻讯赶来肃立一旁的几位分队长骨干。“同志们!你们做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他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和厚重如山的肯定,“你们的发展势头,省里是知道的,也是高度肯定的!这说明,省委关于‘建立工农武装割据,走农村包围城市道路’的指示,在闽西是有实践基础的,是行得通的!你们这条路,走对了!” 这番话,如同滚烫的岩浆注入冰冷的地下河,瞬间在每一个人的胸腔里激荡起汹涌的热流。刘克范感到喉头有些发哽,张涤心用力抿着唇,闪烁着灼热的光芒,林桂生则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但是,”先生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凝重,如同铅块压向每个人的心头,“敌人绝不会坐视不管!郭凤鸣也好,省里的反动派也好,他们暂时的‘围剿’失利,只是因为他们还没摸准我们的脉,还没腾出手来!一旦他们反应过来,调集重兵,封锁要道,步步为营,像篦子一样篦过每一座山头……我们怎么办”他锐利的目光仿佛穿透夜色,直视着每一个人灵魂深处的思虑。 操练场上寂静无声,只有篝火燃烧发出的噼啪轻响。每一个问题都像沉重的鼓点敲在心上。 “怎么办”先生自问自答,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像钉进岩石的楔子,“唯有继续苦练内功!把我们的根,扎得更深!把我们的队伍,练得更硬!不仅是练拼刺刀,练打枪,更要练纪律!练政治觉悟!明白我们究竟为何而战!为谁流血!同志们,革命的道理比山还重!只有明白了道理,手里拿着枪的同志才不会变成土匪流寇,才能打不烂、拖不垮、永不褪色!”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温石头等年轻骨干坚毅的脸庞,“还要更加紧密地依靠群众!我们的根在田埂上,在泥巴里!保护好农会,保护好支持我们的百姓,这才是我们真正的铜墙铁壁!” 他向前走了两步,站在篝火最明亮的光晕边缘,伸出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向北方,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历史迷雾的展望:“更要看到大局!朱毛红军在井冈山树起了大旗!红四军的威名已经震动了南中国!他们的胜利,就是我们的方向!我们在这里积蓄力量,发展壮大,就是要与全省、全国的革命力量汇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总有一天,我们闽西的工农武装,会配合主力红军,打回来!解放我们的父老乡亲,建立我们自己的苏维埃政权!” “打回来!”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山谷中轰然炸响。一股无法抑制的激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克制。温石头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血直冲头顶,他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步踏前,脸膛涨得通红,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打回来!解放武所!”这吼声像是点燃了火药桶。罗阿水、林桂生、张涤心……操练场上所有的队员,无论大小青年会,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火焰,压抑已久的渴望和斗志如同火山般喷发: “打回来!” “消灭郭凤鸣!” “建立苏维埃!” 吼声一浪高过一浪,汇聚成震耳欲聋的呐喊,在四面悬崖峭壁间猛烈地碰撞、激荡、回响,久久不息,仿佛整座武夷山脉都在为之震动!篝火的烈焰被这声浪激得呼呼摇曳,将一张张年轻、黝黑、激动得几乎扭曲的面庞映照得如同赤铜雕像。 省里的先生静静地看着眼前这沸腾的一幕,清癯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欣慰而坚定的笑容。他轻轻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喧天的声浪如同退潮般迅速平息下来,只剩下篝火噼啪的燃烧声和粗重的喘息。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省里的先生几乎没有休息。他召集刘克范、张涤心等核心骨干进行了长时间的密谈,深入分析闽西及周边数省的最新形势,传达了省委关于在白色恐怖下坚持武装斗争、深入土地革命、巩固和发展秘密农会、加强党组织建设等一系列极其重要的具体指示。每一句话都切中要害,每一个部署都如同在迷雾中点亮明灯。他又单独召集了温石头、罗阿水等几位表现突出的青年骨干和分队长,如同一位宽厚而严格的师长,仔细询问他们训练、生活和思想上的细节。他倾听时神情专注,时而点头,时而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飞快记录几笔。他询问他们对党的认识,对“打土豪分田地”的理解,对革命前途的困惑。他耐心解答,没有空泛的道理,用最朴素的语言讲述着阶级的压迫与反抗的必然,如同在黝黑的土地上播撒清晰可见的种子。 两天后的深夜,如同来时一样悄然。省里的先生在晨曦微露前,在刘克范等人默默的护送下,由林桂生带路,再次隐入大竹岚深处更为浓密的、通往邻县方向的原始丛林之中。他的身影很快被墨绿的树海吞没,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他留下的那些清晰有力的指示,如同无形的刻刀,深深镌刻在众人的心头,并将化为日后更强劲的行动力量。 当熹微的晨光终于刺破浓重的夜幕,将鬼见愁营地唤醒。操练场上,温石头正带领他所在的小队进行晨练。依旧是枯燥的木枪拼刺训练。沉重的木枪在空中凶狠地突刺、格挡,带着破风的呼啸,枪杆相撞发出沉闷结实的撞击声。汗水很快浸透了他们单薄的衣衫,在寒冷的晨风中蒸腾起淡淡的白汽。 “石头哥,”队列里,一个嘴唇边刚冒出绒毛的小青年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汗,趁着教官老徐巡视另一边的空隙,小声问,“省里的先生……真走了” 温石头一个标准的突刺收势,木枪稳稳停在半空。他转过头,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憨厚,只有一种经历过淬炼后的沉静。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却写满认真的脸,又似乎穿过他们,投向营地中央指挥所的方向。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有力,仿佛在复述某种不可动摇的真理: “先生走了,可他指的路,就在咱们脚下!”他的眼神如同磐石,“他留下的那面旗,在涤心姐怀里揣着,也在咱们每个人心尖尖上烙着呢!”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仿佛要将整个山谷的清冷空气都吸入肺腑,然后发出一声炸雷般的怒吼: “为了那面旗——杀!!!” “杀——!!!” “杀——!!!” “杀——!!!” 震天的吼声,再次撕裂了归龙山深处的黎明! 这吼声,不再仅仅是操练的口号,而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誓言,是向着沉沉黑暗、向着一切压迫剥削发出的、永不屈服的宣战! 这吼声,裹挟着武夷群山的回响,裹挟着千千万万颗被点燃的心,必将冲出这幽深的山谷,点燃更广阔的闽西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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