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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卧的浴室里，水汽氤氲。苏颜站在花洒下，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仿佛这样就能洗去今晚所有的屈辱、狼狈和那令人无地自容的“自作多情”。 水流滑过肌肤，带走残留的彩妆和酒气，却带不走心底那股冰凉的钝痛。李慕阳的话语，一遍遍在她脑海里回放，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得她体无完肤。 她看着镜中那个被水汽模糊的、素净的脸，没有了精致妆容的修饰，没有了华服珠宝的衬托，只剩下最原始的、带着一丝苍白和脆弱的本真。 这才是真实的苏颜，一个为了家族企业不得不委身于一场冰冷交易、连情绪都需要严格管控的可怜虫。她用力闭上眼睛，将涌上眼眶的酸涩逼了回去。不能哭，至少，不能再为他哭。 换上一身简单的纯棉白色睡裙，湿漉漉的长发用毛巾包裹着，苏颜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浴室的门。她必须下去面对他，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他更加看轻自己。 当她再次走下旋转楼梯时，客厅里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愣。李慕阳并没有离开，他甚至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半躺在沙发上，似乎小憩了片刻。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在初醒的瞬间，褪去了平日的锐利和玩世不恭，显露出一丝难得的、近乎纯粹的慵懒和迷茫，但仅仅一瞬，便恢复了清明，重新戴上了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面具。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洗尽铅华的她，穿着最简单的白色睡裙，未施粉黛的脸干净得像初生的百合，湿发几缕黏在光洁的额角和脖颈，透着一种洗刷后的清新与脆弱，与之前那个妆容花掉、情绪失控的她判若两人。 “嗯，这样顺眼多了。”他评价道，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许还是仅仅陈述事实。他坐直身体，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单人沙发，“坐。” 苏颜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不自觉地将睡裙的布料攥出褶皱。她垂着眼眸，不敢与他对视，像是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学生。 “酒醒了”李慕阳问。 “……醒了。”苏颜低声回答。 “那现在，脑子清醒了能正常思考了”他继续问，语调平稳。 苏颜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很好。”李慕阳交叠起双腿，姿态重新变得优雅而具有压迫感，“那么，我们来谈谈正事。” 他目光如炬，锁定在她身上，“苏颜，我不管你现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是觉得委屈，不甘，还是别的什么。我把话放在这里，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让苏颜的心猛地一沉。 “我李慕阳投入资源，不是用来安抚一个情绪不稳定、随时可能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崩溃的瓷娃娃的。我要的，是一个能撑得起场面、能为我创造价值、能完美执行我设定的路线的合作伙伴，或者说，‘作品’。”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她消化这句话的分量。 “今晚的事情，我可以当成是你初入这个圈子，不适应，喝了点酒，一时冲动。我甚至可以帮你把后续的麻烦处理干净，确保不会有任何对你不利的流言蜚语传出去。” 苏颜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她没想到，他会说出“处理干净”这样的话。 “但是。”李慕阳话锋一转，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带着冰冷的警告，“如果再有下一次—— 无论是因为我带了哪个女伴，还是因为别人说了什么闲话，抑或是你自己脑子里又产生了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导致你再次像今晚这样失控，做出任何有损‘苏颜’这个品牌形象、有违我们合作协议的事情……”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语中的威胁意味，比任何明确的惩罚都更让人心悸。苏颜感觉自己的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李总……我明白了。”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回答道，“不会有下一次了。” “希望你说到做到。”李慕阳审视着她，似乎是在判断她话语里的诚意。片刻后，他身上的压迫感稍稍收敛了一些，语气也缓和了些许，甚至带上了一丝他惯有的、那种漫不经心的调侃。 “其实，你今晚原本可以有一个非常完美的开局。范媤垚把你打造得很成功，那条裙子也很适合你。如果不是你自己把一手好牌打烂，现在你应该是在某个时尚主编的私人晚宴上，或者和某个制片人相谈甚欢，而不是在这里，穿着睡衣，听我训话。” 他的话像是一根柔软的刺，轻轻扎了一下苏颜的自尊心。她知道自己搞砸了，不仅仅是搞砸了一个晚上，更是差点搞砸了范媤垚精心为她铺就的道路。 “对不起，李总。”她低声道歉，这次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懊悔。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自己那失控的情绪和可能造成的后果。 李慕阳似乎对她的道歉不置可否。他站起身，理了理身上那件因为久坐而略显褶皱的酒红色西装外套。“行了，时间不早了。”他迈步走向玄关，准备离开。 苏颜也跟着站起身，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在玄关处，李慕阳换回自己的皮鞋，直起身时，目光再次落在苏颜脸上。此刻的她，安静、顺从，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湿发垂在肩头，眼神低垂，像一只被雨淋湿后、终于安静下来的鸟儿。 他忽然伸出手，不是像之前那样粗鲁地触碰她的脸，而是用指背，极其轻缓地、仿佛无意般，拂过她因为刚洗完澡而微微泛着红晕的脸颊。那触感温热而干燥，带着他指尖特有的、微凉的体温，一触即分。 苏颜浑身一颤，猛地抬起眼，撞入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嘲讽和冰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探究，又像是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怜惜 “苏颜。”他开口，声音低沉，在寂静的玄关里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记住你今晚说过的话。也记住，我能把你捧得多高，就能……” 他没有说完，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勾了勾嘴角，那笑容不再带有明显的戏谑，反而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他拉开大门，夜风再次涌入。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向那辆如同暗夜幽灵般的阿斯顿马丁。 苏颜站在门口，看着他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跑车发出低沉有力的轰鸣，利落地调头，尾灯划破夜色，迅速消失在别墅区的林荫道尽头。 她缓缓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坐在了地上。脸颊上，仿佛还残留着他指背那一拂而过的、微凉而诡异的触感。 他最后那未尽的话语，那高深莫测的笑容，以及那看似轻柔实则充满警告的触碰，都像一团迷雾，笼罩在她的心头。 她原本以为经过今晚，她已经彻底看清了他们之间冰冷赤裸的交易关系，可李慕阳这最后的、意味不明的举动，却又让她刚刚建立起来的认知，产生了一丝细微的、危险的动摇。 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而她自己，在这场看似明码标价的交易里，又到底会走向何方 夜色深沉，别墅里重归寂静，只有她一个人，坐在冰冷的玄关地板上，望着窗外无边的黑暗，心乱如麻。 今晚发生的一切，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而梦醒之后，等待她的，是更加无法预测的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