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吃糖油的秦命震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阿里小说网novels.allcdn.vip),接着再看更方便。
他深吸一口气,将纸条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眼神重新变得平静而坚定。他需要更加耐心,像经验丰富的渔夫一样,既要放出足够的饵料让鱼觉得安全,又要时刻握紧钓竿,准备应对任何可能的挣扎或反噬。 在接下来的几次李文远看似“偶然”的到访和倾诉中,董建吾的回应开始发生极其细微的变化。他不再仅仅是泛泛的宗教安慰,偶尔会穿插一些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机锋的话语: “北方的冬天确实难熬啊,听说比我们江南冷得多……”、“思念母亲是人之常情,不知你母亲可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或记号”、“家书难寄,实在是憾事,若有什么信物,或许能更容易找到……” 他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引导李文远说出更多可验证的细节。 数日后,上海某处不起眼的茶楼或书店 一位穿着普通长衫、面容饱经风霜、眼神却像鹰隼般锐利的中年男子,风尘仆仆地走进了预约好的雅间。他便是上级派来的“老周”——一位曾在东北工作多年、甚至可能与抗联有过直接或间接联系的资深地下党员。 董建吾早已在此等候。两人没有过多寒暄,确认身份后,立刻切入正题。 “情况就是这样,”董建吾低声介绍了与李文远接触的全部过程,“他用的是我们内部的隐喻,情绪很真切,不像是伪装。但来历太过蹊跷,自称从北方来,却有一口南腔北调,对上海近期的事情似乎也有些了解,时间线有些混乱。” 老周静静地听着,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无意识地划着。“北满……红花……找母亲……”他喃喃自语,眼神深邃,“如果他真从东北来,而且是抗联的人,那就不可能对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老赵、夏云阶、张寿笺、老冯……这些名字,鬼子那边能查到,但很多具体的细节,只有自己人才清楚。”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安排一次见面。我来问他。” 这次,李文远见到董建吾时,发现他身边多了一位陌生的“教友”老周。老周看起来像个沉默寡言的生意人或学者,但那双眼睛扫过李文远时,让他瞬间感到了某种被审视的压力,比面对姚胜利时更甚——这是一种经历过真正血与火考验的、地下工作者特有的敏锐。 谈话依旧从“思乡”开始。但很快,老周便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向了更具体的方向: “听说北边山里,有种木头盖的房子,一半在地下,叫‘木刻愣子’,冬天倒是暖和” “我们叫地窨子”李文远说道。 “听说你三哥人长的又高又精神,说话啥的特别客气……” “我三哥,个头不高,说话倒是也和气,就是见了没骨气的人要发火。” “最近听跑货的说,北边不太平啊,好像有支队伍挺厉害,领头的是不是姓啥来着打得鬼子头疼。” “北边分的可细了,有的姓赵,有的姓夏,还有的姓周。”李文远说道 他甚至可能哼起半句东北抗联中流传的、外界绝难知晓的民歌小调有时候故意哼错,观察李文远是否能接上,或者能不能指出来。 这些问题看似家常,却刀刀见血。任何一个细节答错,或者反应不自然,都可能引起怀疑。 李文远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凭借他在1936年抗联根据地实实在在的生活经历,谨慎而又真诚地回答。 经过董建吾和老周等人一番谨慎而周密的暗中调查与甄别期间,包括跟踪观察、核查李文远在上海的活动、,虽然未能完全确认李文远的全部底细,但排除了他是日伪或国民党特务的明显嫌疑。然而,缺乏一个决定性的“信物”,让接触停留在外围。 当老周再次通过董建吾询问李文远,能否提供更具体的证明时,李文远知道,必须亮出底牌了,但这张底牌不能随便亮给中间人。 他态度坚决地对老周说:“同志,我理解组织的谨慎。但我带来的东西,关系整个东北抗联的命运,甚至更重大。这封信,我只能当面交给上海地下党的最高负责人。否则,我宁愿等,或者另想办法。” 这个要求被迅速上报。鉴于事情涉及北满、吉东两个省委,且可能牵涉国际路线和东北抗战大局,上海地下党的负责人冯书记权衡再三,决定冒一次险,亲自见一见这个神秘的“东北来人”。 于是,这天傍晚,老周找到了李文远。 “李先生,准备好了吗带你去见个人。”老周的神色比往常更加严肃。 李文远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接下来是一段足以让人失去方向感的行程。老周带着李文远,在上海错综复杂的弄堂里七拐八绕,时而快步,时而停顿,确认没有“尾巴”跟踪。接着,上了一辆早已等候在路边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汽车。车子开动后,李文远被要求戴上了厚厚的黑布眼罩。 汽车行驶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期间多次转弯、颠簸有些可能是故意绕路。李文远完全失去了方位感,只能感受到车辆最终停下,被老周搀扶着下车,又走了一段路,上了几级台阶,进入一个房间。 眼罩被取下时,李文远适应了一下昏暗的光线,只点了一盏小台灯。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陈设简单、但还算整洁的房间内。除了带路的老周,面前还坐着一位穿着深色长衫、面容清癯、目光沉静如水的中年人。此人气度沉稳,不怒自威,正是上海地下党的主要负责人——冯书记。 冯书记,人带来了。”老周低声说了一句,便退到门边警戒。 冯书记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李文远,仿佛要从他身上每一个细节读出真假。 李文远知道此刻任何多余的话都是徒劳。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回避冯书记的目光,而是用一种坦荡而急切的眼神回望过去。然后,他小心翼翼地,从贴身内衣一个极其隐蔽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他双手将小包递到冯书记面前的桌子上,沉声说道:“冯书记,这是北满省委和吉东省委六位主要负责同志的联名亲笔信。请您过目。” 冯书记眼神一凝,接过油纸包,动作沉稳地一层层打开。当最后露出那几张有些发皱、但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信纸时,他的呼吸明显微微一顿。 他拿起信纸,就着昏暗的灯光,快速而专注地阅读起来。信中的内容,详细陈述了东北抗联目前面临的极端困难:敌人的残酷围剿、物资的极度匮乏、与关内党中央长期失联的苦闷……更重要的是,信中尖锐地指出了接受远在莫斯科的王小个子,等人指挥所带来的“严重脱离实际”的问题,迫切渴望得到党中央的直接指示。信的最后,用极其肯定的语气,提到了“李文远同志”以及他提供的“特殊且极其重要的援助”,并以两个省委的名义共同担保李文远“绝对忠诚可靠,可予以完全信任”。 这封信,等于是北满和吉东抗联的“血书”和“投名状”,其分量重于千斤! 冯书记看完信,久久不语。他再次抬头看向李文远时,眼神中的审视和疑虑已经大大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责任感和一丝看到希望的光芒。他能认出其中几位领导人的笔迹和暗语标记,这封信的真实性毋庸置疑。 “李文远同志,”冯书记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你辛苦了!这封信,太重要了!东北同志们的处境,我们感同身受!” 他站起身,郑重地将信收好:“请你放心,我会以最快的速度,最安全的渠道,将这封信的内容,以及你的情况,立即向延洲党中央请示!” 他握住李文远的手:“你先安心在上海隐蔽下来,等待中央的指示。在此期间,你的安全和生活,由老周负责。有什么需要,也可以通过他转达给我。” 听到“延洲党中央”这几个字,李文远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大半。他知道,自己这万里迢迢、险象环生的“寻根”任务,终于取得了最关键的突破!红色的电波,即将跨越千山万水,将东北抗联的呼唤,传达到陕北的窑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