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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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空司拖着仿佛被掏空的身体，以及满身的酒气和草屑，总算和三玖一起走到了那栋熟悉的公寓楼下。夜晚的微风稍稍吹散了些许疲惫，也吹动着三玖淡红色的发丝。 “那我就住这儿，三楼307。”神空司指了指楼上，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今天这场意外的重逢，无疑是把他从潜水社那混沌噩梦中短暂解救出来的光。 “我住在二楼，206。”三玖小声回应，手指不自觉地卷着发梢。 两人在公寓门口又简单聊了几句开学和日常的琐事，气氛温和而自然。最终互道晚安后，神空司转身上楼，三玖也拿出钥匙打开了公寓的大门。 回到自己整洁却略显冷清的小房间，三玖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她没有立刻开灯，黑暗中，只有窗外路灯光线透入，勾勒出房间模糊的轮廓。静坐了几秒，她突然站起身，几步冲到床边，整个人扑进了柔软的被褥里，将发烫的脸颊深深埋进枕头中，发出一声闷闷的、带着羞赧和雀跃的呜咽。 然后，她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白色的床单被弄得一团糟。好一会儿，她才终于消停下来，仰面躺在凌乱的床上，胸口微微起伏，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司君……”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羽毛，“我们……真的又见面了呀。”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遥远的童年，那个对她而言，色彩开始变得不同的夏天。 那时的中野三玖，是五胞胎中最安静、也是最孤僻的一个。当姐妹一花像小太阳般活跃在班级中心，二乃以其可爱的外表吸引着目光，四叶用无穷的活力成为大家的开心果，五月努力用功希望得到认可时，三玖更多时候是那个戴着蓝色三角耳机的背景板。 她并非不喜欢姐妹，只是天生性格内向，不擅长主动融入喧嚣。她最大的慰藉，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尤其是历史书中的战国时代。那些波澜壮阔的合战、武将们的忠勇与谋略，比现实中的交际简单得多，也精彩得多。 课间休息，她常常一个人坐在操场边的树荫下，或者图书馆的角落，捧着厚厚的战国武将图鉴，耳机里或许放着历史题材动画的ost，将周围的嬉闹声隔绝开来。她看着一花和二乃身边总是围着朋友，四叶和五月也能轻松地和人玩成一片，心里不是不羡慕，但一种莫名的胆怯和“或许别人觉得我很奇怪”的想法，让她始终无法迈出那一步。她只能微微低下头，让刘海遮住些许视线，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些安全感。 那是一个平常的午后，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三玖照例坐在校园后园那棵最大的樱花树下（虽然花期已过），膝盖上摊开着那本她翻看了无数次的《战国名将故事集》，正看到“川中岛合战”上杉谦信与武田信玄的对决。 突然，一片阴影挡在了书页上。 三玖疑惑地抬起头，逆着光，她首先看到的是一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的白色头发。那颜色如此特别，在她见过的所有人里都是独一份。然后，她对上了一双清澈的、带着好奇的淡蓝色眼眸。 那是一个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的男孩，皮肤很白，五官精致得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但眼神里没有她常见的那些男孩子的调皮或莽撞，只有纯粹的好奇。 男孩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膝盖上的书，用还带着些许稚气但很好听的声音问道：“你喜欢历史” 三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小声“嗯”了一下。她有些紧张，平时很少有同学会主动来找她说话，尤其是男生。 男孩似乎对她简短的回答并不介意，反而很自然地在她旁边的空地上坐了下来，一点不见外。“我也喜欢历史哦！不过，我更喜欢中国的历史。” “中国的……历史”三玖眨了眨眼，她被勾起了些许兴趣。战国时代虽然精彩，但毕竟是她熟悉的东西，而中国历史对她来说，更像是一片遥远而神秘的大陆。 “对啊！”白毛男孩——也就是小时候的神空司，眼睛亮了起来，开始如数家珍，“你知道秦始皇吗他统一了六国，超级厉害的！还有项羽和刘邦，他们打仗的故事可精彩了！哦对了，还有三国时代，刘备、关羽、张飞桃园三结义，诸葛亮超级聪明，会用空城计和草船借箭……” 神空司的中文让他对中国历史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加上家里长辈的熏陶，他讲起这些故事来绘声绘色，手舞足蹈。他不仅讲事件，还会模仿人物的语气，描述战场的气势，让三玖仿佛身临其境。 三玖原本的拘谨和防备，在神空司滔滔不绝的讲述中慢慢消融了。她放下了手中的战国名将集，托着下巴，听得入了迷。她发现，这个白毛同学讲的故事，和她看的书一样有趣，甚至因为他的讲述方式，而多了一份生动的魅力。 “然后呢诸葛亮借到箭之后怎么样了”她忍不住追问，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一个刚认识的人提问。 神空司看到她感兴趣，讲得更起劲了。那个下午，树下的时光过得飞快。从三国讲到唐宋，神空司的知识储备出乎意料地丰富，而三玖则是一个完美的听众，时而提问，时而发出小小的惊叹。 直到放学铃声响起，两人才惊觉时间流逝。 “啊，要回家了。”神空司意犹未尽地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明天……明天我再给你讲赤壁之战好不好那场大战可厉害了！” 三玖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浅浅的笑容：“好。” 从那天起，神空司和三玖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课间，午休，放学后，常常能看到他们凑在一起的身影。有时是神空司继续他的“中国历史小讲堂”，有时是三玖分享她知道的战国趣闻，或者一起看历史相关的漫画、动画（神空司由此也入了战国时代的坑）。神空司是混血儿，思维跳脱，常常会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对比，比如“我觉得上杉谦信有点像赵云，都是很帅又很能打的类型！”或者“织田信长这性格，搁我们那儿就是妥妥的枭雄，比曹操还莽一点！” 三玖虽然会觉得他的比喻有点“串戏”，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种跨时空的联想很有趣。 三玖发现，和神空司在一起时，她很放松，不需要刻意找话题，也不用担心自己说错话。神空司似乎总能理解她那些关于历史的小小执着和奇怪想法。他就像一束阳光，不经意间照进了她有些封闭的世界，让那片只有战国烽烟的天地，变得宽阔而明亮起来。她开始期待每一天的见面，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 当然，作为五胞胎，避免不了被认错的烦恼。尤其是在神空司逐渐和三玖的其他姐妹也熟悉起来之后。 有一天，五姐妹一起在校园里走着，恰好遇到了神空司。二乃调皮地想逗逗他，便和三四五姐妹交换了一下眼神，故意站成一排，笑嘻嘻地问：“司君，猜猜看，哪个是三玖” 其她姐妹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想看看这个平时和三玖很要好的男生，是不是真的能分辨出来。三玖站在姐妹中间，心里有些紧张，又有点莫名的期待。她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司君认错了，她也不会太难过，毕竟连老师都常常搞混。 神空司摸着下巴，那双淡蓝色的眼睛认真地从五个一模一样的少女脸上扫过。他看看一花，又看看二乃，目光扫过四叶和五月，最后，停在了三玖身上。 其她四姐妹都屏住了呼吸，想看他会不会指错。 然后，她们看到神空司伸出手，没有一丝犹豫，轻轻握住了三玖的手腕，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这还用猜吗当然是三玖啦！” 那一刻，三玖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手腕上传来的温度，和他笃定的语气，让她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其她四姐妹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哇！真的假的司君你怎么认出来的”一花不可思议地问。 “对啊对啊，我们明明穿得差不多！”二乃也凑近打量神空司，仿佛想找出他作弊的痕迹。 神空司歪了歪头，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就是三玖啊，感觉不一样嘛。” 他指了指三玖，“而且，三玖看人的眼神，比较……嗯……安静” 他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语，最后放弃似的总结道：“反正就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三玖！” 这个解释听起来很玄学，但其她姐妹看着神空司理所当然的表情，又看看三玖微微泛红却带着笑意的脸，不得不相信，这个白毛小子，或许真的有什么特殊的分辨技巧。 然而，这种“超能力”似乎只对三玖有效。当姐妹们不服气，让神空司分辨其她人时，场面就变得滑稽起来。 “你是……二乃”神空司指着四叶。 “我是四叶啦！笨蛋司君！”四叶气鼓鼓地跺脚。 “那这个是一花”他又指向五月。 “我是五月！司君你眼神有问题吗”五月拿着肉包，一脸不满。 “啊哈哈哈，抱歉抱歉，你们今天发型好像……”神空司挠着他那头白毛，尴尬地笑着。 其她姐妹看着他手忙脚乱、指来指去总是指错的样子，终于爆发出一阵大笑，连原本有点小失落的三玖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阳光洒在五个一模一样的少女和一个手忙脚乱的白毛少年身上，充满了无忧无虑的欢快气息。 那些一起聊历史、一起分享零食、一起在校园里奔跑、一起因为认错人而笑作一团的日子，成为了三玖灰暗童年中最明亮的色彩。神空司的存在，让她觉得，即使自己是五胞胎中比较特别的那一个，也一样可以被看见，被珍惜。 直到后来，神空司因为家里的安排，不得不转学去中国。离别的那天，三玖哭得很伤心，神空司也红着眼眶，拉着她的手说：“三玖，别难过，我们以后一定还会再见的！等我们都上了大学！” “嗯！”三玖用力点头，将那个约定深深埋在了心底。 回忆的潮水缓缓退去，三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嘴角依然带着温柔的弧度。那个说着“我们以后一定还会再见的”的白毛少年，真的再次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就在伊豆，就在这座临海的小城，甚至，就住在同一栋公寓楼里。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而这一次，她不想再只是安静地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