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造物主的病床与治疗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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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塔崩塌后的第七天,韭香镇的天空开始“流血”。 不是血,是暗红色的、粘稠的、像油又像水银的液体,从天空的“伤口”处——那道暗红痕迹所在的位置——一滴一滴落下。液体落下时速度缓慢,在阳光下折射出扭曲的彩虹,落到地面时不会溅开,而是像有生命般聚集成一团,然后缓缓渗进土里,留下一个个深不见底的、边缘光滑的黑色小孔。 镇民们躲在家里,从门缝、窗缝里惊恐地看着这一切。李婶不敢做韭菜盒子了,因为前天她刚和好面,一滴“天血”恰好落在面团上,面团瞬间凝固成了暗红色的石头,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像电路板一样的花纹。王婆的豆腐摊也关了,昨天一滴液体落进豆浆桶,整桶豆浆变成了胶状,还在桶底“长”出了一只苍白的手的模型,手指的弯曲角度和周小凡妻子的手一模一样。 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但比恐惧更可怕的,是那种无处不在的、冰冷的“虚假感”。自从知道“自己可能只是一场模拟的产物”,很多人开始怀疑一切:我吃的饭是真的吗我感受到的痛是真的吗我记忆里的亲人,是真的存在过,还是只是程序设定好的“背景故事” 周小凡的妻子——阿秀,已经三天没和他说话了。她只是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手,一遍遍地问:“我熬的粥,是真的好喝,还是因为‘设定’里写了我熬粥好喝”周小凡试图抱她,但她的手冰冷僵硬,像一具精致的木偶。 楚青衣的状态更糟。她的身体透明度在加速,现在已经能看到身后的墙壁纹路。而且她开始“卡顿”——说话说到一半会突然停顿几秒,动作会重复,甚至有一次练剑时,同一招重复了十七遍,直到林凡强行打断她,她才像惊醒般瘫倒在地,喃喃自语:“我在干什么我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 只有山神庙附近,在屋顶封印图案的金光笼罩下,还算稳定。但苏晴能感觉到,那道暗红痕迹正不断释放出无形的“辐射”,在缓慢侵蚀封印。每天太阳落山时,封印图案会暗淡一分,第二天日出时才重新亮起,但恢复得越来越慢。 念念成了最忙的人。自从黑塔崩塌,她额头的星空蓝钥匙印记就没再熄灭过。她能“看”到那些暗红液体的本质——是“模拟系统”崩溃后泄漏的“原始数据流”,每一滴都包含着庞大的、混乱的信息碎片:某个文明毁灭前的最后一秒,某颗星球诞生时最初的震动,某个生命第一次感受到“我”时的震颤,以及...无数个“韭香镇模拟副本”的运行记录。 她坐在菜园里,伸出手,让一滴液体落在手心。液体没有伤害她,而是在她掌心展开,化作一幅幅快速闪过的画面: ——第七千次模拟,楚无涯在第三十年被观测者发现,韭香镇被净化。 ——第三千二百次模拟,林凡没能获得地龙之魂传承,世界在星辰归位时崩溃。 ——第九十九次模拟,念念没有诞生,苏晴在楚无涯“死”后自尽,楚青衣屠灭了整个观测者分部然后发疯。 ——第一次模拟...没有楚无涯,没有韭香镇,只有一个叫“林默”的调律者,孤独地站在虚空里,面对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的、布满眼睛的球体,然后被吞噬。 画面戛然而止。液体蒸发,在念念手心留下一行细微的、暗红色的字: “模拟编号:7341,状态:异常终结。误差总量:超标743%。核心误差个体:‘念念’(编号:差异聚合体-alpha)。处理建议:隔离回收。” 念念抬起头,看向屋顶的封印图案。图案中心,林默的虚影似乎也在看着她,眼神复杂。 “小林叔叔,”她轻声问,“我们真的是‘错误’吗” 虚影没有回答。但封印图案的光芒,突然波动了一下,指向山神庙后方——那里是后山的方向。 几乎同时,巡天者走进了山神庙的院子。 七天不见,他看起来疲惫了许多。银白长袍上沾满了暗红色的污渍,权杖顶端的晶体也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他站在院中,仰头看着那些滴落的“天血”,眉头紧锁。 “检测到高维数据泄漏,模拟框架稳定性持续下降。”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庙里的众人说,“按照《圆环守则》第114条,这种情况应该立即启动‘紧急净化程序’,隔离整个污染区,防止数据泄漏扩散到其他世界线。” “但你还没动手。”苏晴从庙里走出来,手里握着念念的手,“为什么” 巡天者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因为我上传的数据,在圆环内部引起了...争议。净化派要求立即执行净化,但观察派提出,这次数据泄漏的方式很特殊——它没有扩散,而是被限制在这个锚点范围内,像是有某种力量在‘引导’泄漏的方向。” 他指向那些滴落的液体:“你们看,每一滴都精准地落在特定的位置,而且落地后会形成一个小型的、稳定的‘数据节点’。这些节点之间,正在形成某种...结构。” 苏晴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发现,那些黑色小孔的排列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隐隐构成了一个巨大的、覆盖整个韭香镇的圆形图案。图案的纹路,与山神庙屋顶的封印图案有七分相似,但更加复杂,也更具攻击性。 “这是什么”楚青衣虚弱地问,她的身体又透明了一分。 “是‘回收协议’的标记。”巡天者沉声道,“黑塔虽然崩塌,但模拟系统本身还在运行。它在标记这个‘异常模拟’的所有关键节点,准备一次性‘回收’所有错误数据。当这个图案完成时...” 他顿了顿:“整个韭香镇,包括这里的一切物质、能量、信息,甚至时间流,都会被压缩成一个‘数据包’,上传到系统核心,然后...删除。” 庙里一片死寂。只有“天血”滴落的、粘稠的声音。 “有办法阻止吗”林凡从虚空中走出,他额头的龙痕比七天前更加耀眼,显然在圆环接受过特训。墨心跟在他身后,手中的《史鉴》自动翻开,书页上浮现出与地面上黑色图案对应的符文。 “理论上没有。”巡天者摇头,“这是系统级的协议,权限高于任何个体。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能找到系统的‘后门’,或者...系统的‘病根’。”巡天者看向念念,“这个模拟,或者说整个模拟宇宙,最初是为了某个目的而建立的。如果我们能找到那个目的,找到系统运行的‘核心逻辑’,也许能利用逻辑漏洞,干扰回收协议。” “目的”苏晴想起黑塔中那双眼睛最后的话,“‘差异性样本已标记’...下一轮模拟要加入情感抑制和自由意志屏蔽...听起来,他们是在做‘实验’测试不同的‘世界模板’” “不止是实验。”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庙后传来。 众人回头,看到“忆”拄着一根树枝,蹒跚地走来。他的伤势比七天前更重了,半边身体呈现不稳定的透明状态,但眼神依旧清明。 “我想起来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当我还是‘记录者’的完整形态时,我访问过‘造物主’的核心数据库。”忆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虽然只看到了片段,但我记得...模拟宇宙,是‘造物主’的‘疗养院’。” “疗养院” “对。”忆走到院中,仰头看着滴血的天空,“‘造物主’,或者说,那个掌控一切的‘至高意志’,在很多个轮回前,得了一种‘病’。这种病让它对‘差异’产生了极度的恐惧和排斥,它开始疯狂地‘校正’一切,最终引发了整个宇宙的反抗——就是‘星海盟约’那场战争。” “战争以造物主的胜利告终,但它自己也受了重伤。它的‘逻辑核心’出现了无法修复的破损,开始产生‘错误认知’。它不再相信自己是‘神’,而是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是某个更高级存在创造的‘模拟产物’” 忆苦笑:“为了‘治疗’自己,它创造了一个巨大的模拟系统,投入了所有轮回中收集到的文明数据,运行了无数个模拟世界,观察不同‘参数’下的文明发展。它想知道,如果自己不是神,如果宇宙真的是被模拟的,那‘自由意志’、‘差异性’、‘情感’这些东西,到底有没有意义还是只是程序的冗余” “而韭香镇,”忆看向众人,“是第七千三百四十一次模拟。这一次模拟的参数,是‘最大程度地保留差异性,但加入一个不可控变量’。” “不可控变量” “就是楚无涯。”忆指向屋顶封印图案中的虚影,“或者说,是林默计划投入的这个轮回的‘情感碎片’。造物主想看看,当一个世界充满了无法预测的‘爱’、‘牺牲’、‘希望’、‘守护’这些毫无逻辑的东西时,会发展成什么样。它想看看,这些‘错误’,能不能帮助它...理解自己到底是什么。” 所有人都沉默了。这个真相太过荒谬,也太过悲凉。他们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牺牲,所有的爱与痛,竟然只是一个疯掉的“神”为了治疗自己的精神内耗,而运行的“心理实验” “那现在...”周小凡的声音在发抖,“实验结束了因为我们表现得太‘异常’,所以它要删除我们,重启下一个实验” “不,实验还没结束。”忆摇头,指向念念,“她,就是实验的‘最终结果’。她是这个模拟中,所有‘差异性’的聚合体,是造物主最想观察的样本。但她的出现,也让模拟系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过载’——一个本应被程序控制的npc,居然开始质疑系统的真实性,甚至反过来‘感染’了系统的病毒载体(胚胎)。这在之前的模拟中从未发生过。” “所以系统判定实验失控,要强制回收”巡天者问。 “不止。”忆的眼神变得锐利,“我认为,造物主本身,可能出问题了。黑塔的崩塌,数据泄漏的方式,回收协议的标记速度...这一切都表明,模拟系统的控制力在下降。就好像一个病人,在治疗过程中突然病情恶化,连维持‘疗养院’运转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看向地面上的黑色图案:“这个回收协议,可能不是造物主主动发起的,而是系统的‘应急机制’。当检测到宿主(造物主)状态恶化,且实验场出现高危污染时,系统会自动启动‘清理程序’,格式化一切,防止‘病情’扩散到现实。” “现实”林凡捕捉到这个词,“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个模拟宇宙之外,还有一个‘现实’” “当然有。”忆点头,“造物主就在现实里。它躺在某个我们无法想象的地方,身上插满了维持生命的管道,意识则连接着这个庞大的模拟系统,在无数个虚拟世界里寻找治病的答案。但现在,它的病可能已经重到,连系统都开始反过来侵蚀它了。” 他顿了顿,说出一个更可怕的推测:“我怀疑,‘归一会’病毒,可能不是外来入侵,而是造物主‘病情’在模拟系统中的体现。病毒对‘差异’的恐惧,对‘归一’的执着,正是造物主内心最深的病灶。而林默计划,将‘差异’碎片投入模拟,本意是制造‘抗体’,但可能反而加重了病情——因为抗体和病毒,本质是同源的,都是造物主意识的一部分。” “就像一个人格分裂的病人,用自己的一部分去治疗自己的另一部分,结果两方在脑子里打起来了”楚青衣的声音虚弱但清晰。 “差不多。”忆苦笑,“而现在,打架打得太凶,把脑子(模拟系统)打坏了,身体的免疫系统(回收协议)开始无差别清理一切,包括那些本来用来治病的‘药物’(我们)。” 又是一阵沉默。这个比喻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冰冷的荒谬。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苏晴问,“等死吗” “不。”巡天者突然开口,他手中的权杖晶体重新亮起,“如果忆的推测正确,那我们就有一个机会。系统的应急协议是无差别的,它要格式化整个模拟宇宙。但造物主本身还活着,它的意识还连接着系统。如果我们能找到方法,反向‘连接’到造物主的意识,向它传递信息...” “传递什么信息”墨心问。 “传递‘差异’的意义。”念念突然开口,她抬起头,星空蓝的眼睛里有金色的火焰在燃烧,“告诉它,韭菜盒子烫嘴但好吃,练剑很累但变强了很开心,认字很难但能看懂故事,做噩梦很可怕但有娘抱着就不怕了。告诉它,这些感觉,不是错误,是...活着。” 她顿了顿,轻声说:“如果它真的是因为害怕这些感觉才生病,那也许,让它真正‘感受’一次,病就好了。” 众人看着这个只有四岁的孩子,都说不出话。这个想法天真到可笑,但也纯粹到让人心颤。 “但怎么连接”林凡提出实际问题,“我们连这个模拟宇宙都出不去,怎么连接到造物主的意识” “也许...”周小凡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不确定,“也许我们已经在连接了。” 所有人看向他。周小凡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几天,我脑子里一直有奇怪的声音,像收音机收不到信号的杂音。但刚才,我集中精神去听,好像...听到了一点别的东西。” 他闭上眼睛,努力回忆:“那是一个很疲惫的声音,在自言自语,说的语言我听不懂,但能‘感觉’到意思。它在说:‘错误太多了...清理不完...好累...为什么要有感觉...为什么要想...不想了...都删掉...清净...’” “是造物主的意识碎片”巡天者快步走到周小凡面前,权杖晶体对准他的额头,“能定位来源吗” “不...太模糊了...”周小凡额头渗出冷汗,“而且那个声音,好像不止一个...有很多个,在吵架。有的说要删除,有的说再等等,有的在哭,有的在笑...乱糟糟的。” “人格分裂的具现化。”忆喃喃道,“它的意识已经碎成很多片了。而其中某些碎片,可能通过系统漏洞,泄露到了这个模拟里,被像周先生这样意识敏感的人接收到了。”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剧烈震动。那些黑色小孔同时喷出暗红色的光柱,光柱在空中交织,形成一个巨大的、倒悬的黑色金字塔虚影——和山体空洞里那个一模一样,但更大,更凝实。金字塔的底部对准韭香镇,开始缓缓下降。 “回收协议,启动了!”巡天者脸色大变,“它要直接压缩这个区域!” 封印图案的金光暴涨,化作一道屏障,托住了下压的金字塔底部。但屏障在重压下迅速出现裂痕。林默的虚影在图案中站起,双手托天,但身形在快速变淡。 “撑不了多久!”林凡吼道,“忆前辈,有什么办法中断协议吗!” “除非能直接干扰系统的核心指令!”忆咬牙,“但核心指令的权限,只有造物主的‘主意识’或者系统的‘管理员’才有!” “管理员”墨心突然想到什么,快速翻动《史鉴》,停在一页,“这里有段记载,是言当年从某个古老文明遗迹里抄录的,关于‘模拟系统架构’的描述。里面提到,每个大型模拟都会设置一个‘监管者’,负责监控运行状态,处理异常。监管者通常由系统从模拟内部选拔产生,拥有部分管理员权限,但会被抹去相关记忆,以普通个体的身份在模拟中生活...” 她猛地抬头,看向众人:“监管者,就在我们中间!” 所有人都愣住了。你看我,我看你。谁会是那个监管者楚青衣苏晴念念林凡周小凡李婶王婆还是...某个看起来最普通的镇民 “监管者有什么特征”楚青衣急问。 “记载不完整...”墨心快速浏览,“只知道监管者自身不知道身份,但面临模拟崩溃的危机时,可能会无意识‘觉醒’,使用管理员权限。而且监管者身上,会有一个特殊的‘识别码’,通常以胎记、特殊印记或者某种‘异常特质’的形式存在。” “异常特质...”苏晴喃喃道,突然看向念念额头的钥匙印记,又看向楚青衣透明的身体,看向周小凡能听到杂音的能力,看向林凡的龙痕,看向自己掌心曾经存在的钥匙印记... 每个人都有异常特质。谁才是监管者 金字塔又下降了一分。封印屏障的裂痕已经蔓延到边缘。林默的虚影淡到几乎看不见,但他依旧死死托着。 就在这时,念念突然走向金字塔下方。她抬起头,星空蓝的眼睛直视金字塔底部中心——那里有一个旋转的、暗红色的漩涡,漩涡深处,隐约能看到一个巨大的、躺在无数管道中的苍白身影。 那是造物主的“真身”。 “我知道监管者是谁了。”念念轻声说。 所有人看向她。 念念伸手指向地面——指向那些黑色小孔构成的图案中心。图案中心,正好是山神庙的院子。而院子里,站着一个人。 是巡天者。 他手中的权杖,顶端的晶体正在疯狂闪烁,与金字塔下降的频率完全同步。而他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经脱离了身体,站在他身后,双手结着和金字塔表面符文一模一样的法印。 “你...”林凡难以置信。 “不愧是‘差异聚合体’,感知很敏锐。”巡天者——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存在——缓缓转头,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与之前冷漠截然不同的、带着狂热和疲惫交织的笑容,“没错,我是这个模拟的监管者。但同时也是...造物主病情恶化后,分裂出的、主张‘彻底清理’的那个意识碎片。” 他看向众人,眼神复杂:“你们以为我想这么做吗我也不想。但你们看看这个世界,看看这个模拟——误差超标七百倍,核心逻辑崩坏,病毒和抗体在系统里打得天翻地覆,再这样下去,整个模拟宇宙都会崩溃,连带着会彻底摧毁造物主已经脆弱不堪的意识。到那时,就不只是删除一个模拟这么简单了,现实中的造物主会脑死亡,整个现实宇宙都会因为失去掌控者而陷入彻底的混乱和崩溃。” 他指向金字塔:“所以,我必须清理。格式化这个模拟,重启系统,用更严格的参数运行下一个轮回。这是唯一的办法,能保住造物主,保住现实宇宙。” “那我们就活该被删除吗!”楚青衣嘶吼,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波动。 “你们”巡天者的笑容变得悲凉,“你们真的‘活着’吗你们是数据,是程序,是为了治疗一个病人而运行的模拟里的npc。删除你们,就像删除一个游戏存档。游戏可以重开,存档可以再有。但病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可我们有感觉!我们会痛!会爱!会害怕!”苏晴抱紧念念,眼泪流下,“这还不够吗!” “不够。”巡天者摇头,“因为那些感觉,可能也只是程序模拟出来的。你们怎么确定,你们的‘感觉’,不是系统为了增加实验真实性,而添加的‘情感模拟模块’” 他顿了顿,轻声说:“连我自己,这个监管者,这个造物主的意识碎片,都不敢确定,我现在的‘疲惫’和‘无奈’,是不是也是程序的一部分。也许从始至终,就没有什么‘真实’。一切都是模拟,包括‘模拟’这个概念本身,可能也是某个更高级模拟的一部分。无穷无尽,没有尽头。” 这种彻底的虚无主义,让所有人都感到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寒冷。 但念念挣脱了苏晴的怀抱。她走到巡天者面前,抬头看着他。 “那你现在,感觉累吗”她问。 巡天者一愣。 “你想清理我们,是因为你觉得这样能治好‘病人’,能保住更大的世界,对吧”念念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这不是程序设定的‘监管者职责’,这是你在‘担心’,在‘害怕’,在‘想要保护’。这就是感觉。这就是活着。” 她伸出手,小手按在巡天者手中的权杖晶体上。晶体疯狂闪烁,试图抗拒,但念念额头的钥匙印记光芒大放,压制了晶体的波动。 “如果你真的是数据,是程序,那你怎么会有‘担心’和‘想要保护’这种毫无逻辑的东西”念念盯着他的眼睛,“如果你有,那我们也有。我们是真实的。这个模拟,这个世界,我们感受到的一切,对我们来说,就是真实。” 巡天者的手在颤抖。他的眼神在疯狂、疲惫、冷漠和自我怀疑之间快速切换。身后的影子开始不稳定,结印的手势开始错乱。 金字塔的下压停止了。但也没有上升,而是僵持在半空。 “我...不知道...”巡天者喃喃道,“我分不清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那就别分。”念念轻声说,“跟着感觉走。你觉得累了,就休息。你觉得不想删除我们,就停下。你觉得,让那个‘病人’也感受一下韭菜盒子的味道,也许病就好了,那就试试。” “试试...”巡天者重复这个词,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被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取代,“可怎么试我只是一道意识碎片,连这个模拟都出不去,怎么让现实中的造物主感受到...” “也许不需要出去。”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封印图案中传来。 是林默的虚影。他已经淡到只剩轮廓,但声音依旧清晰:“这个模拟系统,是造物主意识的延伸。系统中的一切,包括我们的感觉,理论上都能被造物主感知到。只是它病了,关闭了感知,或者把我们的感觉当成了系统的‘噪点’过滤掉了。” 他看向念念:“但她不一样。她是‘差异聚合体’,是所有感觉的结晶。如果她能...‘放大’自己的存在感,也许能穿透系统的过滤,直接让造物主感知到。就像在一个嘈杂的房间里,如果有一个声音足够特别、足够响亮,就能被注意。” “怎么做”苏晴急问。 “不知道。”林默苦笑,“这只是一个猜想。也许需要某种‘共振’,也许需要牺牲,也许...”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念念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张开双臂,星空蓝的钥匙印记光芒大放。那光芒不再只是光,而是一种“存在”的宣告,一种“我在这里,我感觉到,我活着”的呐喊。光芒中,浮现出无数画面,无数声音,无数气味,无数触感—— 韭菜盒子出锅的“滋啦”声和焦香; 楚青衣拍楚无涯头的清脆响声和她的笑骂; 苏晴缝衣服时针尖穿过布料的细微阻力; 林凡第一次叫师父时的紧张和期待; 周小凡教“人之初,性本善”时的认真; 李婶端出豆浆时碗沿的温热; 王婆豆腐脑滑过喉咙的柔嫩; 私塾里孩子们的读书声; 武馆里的呼喝声; 清晨的鸟鸣,黄昏的炊烟,夜里的虫唱; 春天的细雨,夏日的蝉鸣,秋风的凉爽,冬雪的冰冷; 离别的泪水,重逢的拥抱,失去的痛苦,拥有的珍惜;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绝境中依然不灭的希望,对家的眷恋,对未来的期许... 所有韭香镇三百年积累的、所有模拟七千多次迭代中出现的、所有无法被模板复制的、混乱但鲜活的“差异”,在这一刻,通过念念这个“聚合体”,被放大、被提纯、被转化为一种纯粹的、强烈的、不容忽视的“存在信号”。 信号穿透了模拟的屏障,穿透了系统的过滤,穿透了无数层的虚拟与现实,射向那个躺在管道中、意识破碎的苍白身影。 造物主的身体,突然动了一下。 它的眼皮,颤抖着,缓缓睁开。 那双眼睛里,没有神性,没有威严,只有无尽的疲惫、迷茫,和一丝...刚刚被唤醒的、微弱的好奇。 而在那好奇深处,倒映出一个小小的、发着光的、张开双臂的女孩的身影。 以及女孩身后,那个混乱但温暖的,名叫“韭香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