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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三,黄道吉日,宜册封、庆功、归宁。 辰时三刻,京城西直门外,十里长亭早已被妆点一新。朱红锦缎从城门铺出,沿官道一路延伸至亭前,两侧禁军甲士持戟肃立,银甲映着秋日朝阳,肃杀中透着庄重。更外围,则是自发涌来的数万京城百姓——扶老携幼,提篮捧花,人人脸上都带着殷切期盼。 他们在等一个人。 一个孤身赴险、封印魔神、拯救京城于毒蜂之灾的传奇。 “来了!来了!” 了望塔上,哨兵的声音划破长空。远处官道尽头,烟尘渐起,一支队伍缓缓驶来。为首三百靖海侯府亲兵,玄甲黑袍,马匹矫健,杀气凛然如出鞘之剑。中间是一辆四驾朱轮华盖车,明黄帷幔低垂,车前悬挂“安宁”二字鎏金牌匾。车后跟着数十骑随从,月影卫黑袍银面,听风楼青衣劲装,还有那位始终守护在车旁的靖海侯世子陆景云。 当车队驶入视线,人群瞬间沸腾。 “公主千岁!” “月神公主万安!” “安宁公主福泽天下!” 欢呼声如山呼海啸,鲜花彩绸如雨抛洒。许多老人激动得老泪纵横,孩童被父亲举过头顶,挥舞着小小的彩旗。几个书生模样的人甚至当场吟诗:“月出西山照断魂,明珠归处定乾坤。火墙烟熏退蜂患,公主威名震九门……” 马车内,张玥端坐其中。 她今日穿着一身正式的金绣鸾凤宫装,头戴七宝花冠,额前缀着明珠流苏。脸上薄施脂粉,却掩不住大病初愈的苍白,以及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但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眼神平静如水,仿佛外界的喧嚣与她无关。 “紧张吗”坐在对面的柳氏轻声问,伸手替女儿正了正鬓边的珠花。 张玥摇头:“只是觉得……不真实。” 三个月前,她还是江南别院里那个无人问津的“张玥”。三个月后,她以“夏明玥”之名归来,受万民欢呼,即将接受皇室册封。这中间的生死搏杀、亲人离散、真相揭露,如同大梦一场。 “都是你应得的。”柳氏握住她的手,眼眶微红,“你父亲和哥哥都在前面等着,夏家……等你回家等了十年。” 车外礼乐声渐近,车队在十里亭前缓缓停下。 陆景云翻身下马,走到车边,伸手掀开车帘。阳光涌入车厢,他逆光而立,身影挺拔如松,眼中带着温柔笑意:“公主,请。” 张玥将手搭在他掌心,借力下车。 当她站定在众人面前时,十里亭内外忽然安静了一瞬。 晨光中,她一身华服,却气质清冷如月。肩伤未愈让她动作略显迟缓,但每一步都走得沉稳坚定。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眉心那抹淡灰色的印记,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为她平添几分神秘威严——那是混沌之力的痕迹,也是她经历生死搏杀的证明。 短暂的寂静后,是更加热烈的欢呼。 “公主千岁千岁千岁——” 声浪如潮,震动云霄。 张玥抬眼望去。十里亭中,仪仗森严。三皇子赵祯身着监国蟒袍,头戴七旒冠,立于亭前。他身后,文武百官按品阶列队,文官绯袍,武官铠甲,场面肃穆。而更让所有人惊讶的是,亭中央那辆宽大的明黄肩舆——皇帝赵昀竟亲自来了! 这位卧病十年、几乎被遗忘的君王,此刻端坐舆中。他瘦得几乎脱形,面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清明锐利,正静静看着张玥,眼中情绪复杂难辨。 张玥敛衽上前,在肩舆前三步处停下,屈膝行大礼:“臣女夏明玥,参见陛下,参见监国殿下。”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遍全场。 “平身。”皇帝抬手,声音虚弱却温和,“抬起头来。” 张玥依言抬头,与皇帝四目相对。 那一刻,她仿佛在皇帝眼中看到了时光倒流——二十年前,另一个与她容貌相似的女子,也曾这样站在御前。那是她的母亲,明珠公主。 “像……真像……”皇帝喃喃道,眼中竟泛起水光,“这眉眼,这气度……简直与明珠当年一模一样……” 他顿了顿,压下情绪,正色道:“夏明玥,你上前来。” 张玥依言上前。皇帝从身边太监手中接过一个紫檀木匣,亲自打开。匣中铺着明黄绸缎,绸缎上静静躺着一枚玉印——印钮雕刻着精致的双蕊海棠,玉质温润通透,在阳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晕。 “这是你母亲留下的。”皇帝将木匣递出,“当年她离京前,将此印交于朕保管,说若有一日她的女儿归来,便以此印为凭。如今,物归原主。” 张玥双手接过。玉印入手温凉,一股熟悉的柔和力量顺着手臂流入体内,竟让她体内躁动的混沌之力平复了三分。她能感觉到,这玉印中蕴含着母亲留下的力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谢陛下。”她郑重收好玉印。 皇帝点点头,看向身旁的司礼太监。太监会意,上前一步,展开手中明黄卷轴,用洪亮的声音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全场肃静,连百姓的欢呼都暂时停歇。 “永宁侯嫡女夏明玥,敏慧淑德,义勇忠贞。揭太后祸国之罪于前,诛西域妖人萨鲁曼于后,封印魔神右眼,救黎民于水火;献御蜂之策,助京城免于灾厄,功在社稷,德被苍生。今恢复其本名‘夏明玥’,册封为‘安宁公主’,享亲王俸禄,赐公主府邸。特旨:可参知政事,可自建卫队,额设八百人。另,安宁公主与靖海侯世子陆景云,天作之合,特赐婚,待公主及笄后完婚。钦此!” 圣旨读完,全场再次沸腾。 亲王俸禄!参知政事!自建八百人卫队! 任何一项都是破格之恩,如今三样齐赐,足见皇室对这位公主的看重。更别说还有与靖海侯府的赐婚——这意味着永宁侯府与靖海侯府正式联姻,朝堂格局将为之改变。 百官中,反应各异。 以周文渊、陈廷敬为首的清流派面露欣慰,频频点头。以礼部尚书王守成为首的保守派,虽然也跟着躬身行礼,但眉头紧皱,眼中满是忧虑——女子干政,自建武装,这每一条都触碰了他们心中的“祖制”红线。而残余的太后党羽,则低头掩饰眼中的怨毒。 张玥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面上却不动声色,再次行礼:“臣女领旨,谢陛下隆恩。” “起来吧。”皇帝笑道,“今日朕在宫中设宴,为你庆功。不过在此之前,朕还想赏你一样东西。” 他示意另一个太监上前。这次捧上来的是一卷明黄绢帛——不是圣旨,而是一幅地图。 “这是西域三十六国的堪舆图,乃太祖年间所绘,宫中仅此一份。”皇帝缓缓道,“朕听说,你接下来要去西域,寻找解决体内隐患之法此图或许对你有用。” 张玥心中一震。她要去西域的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皇帝久病深宫,竟对此了如指掌……这位君王,果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谢陛下厚赐。”她双手接过地图。 “好了,朕累了,先行回宫。”皇帝摆手,“祯儿,接下来的事,交给你了。” “儿臣遵旨。”赵祯躬身。 皇帝肩舆缓缓离去。赵祯这才直起身,看向张玥,眼中带着真诚的笑意:“安宁公主,恭喜。” “谢殿下。”张玥还礼。 “走吧,百官和百姓都在等着。”赵祯做了个“请”的手势,“你的家人也在前面。” 车队重新启程,向着城门行进。这一次,张玥没有坐回马车,而是在陆景云的搀扶下,骑上了一匹白马——这是赵祯特意准备的,要让全城百姓都看清这位功臣的模样。 白马银鞍,素衣华服。张玥骑马缓行,陆景云执缰在侧,如同最忠诚的护卫。所过之处,欢呼声不绝于耳,鲜花如雨洒落。 “公主!公主留步!” 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从人群中传出。张玥勒马看去,只见一个白发老妪在孙女的搀扶下挤出人群,颤巍巍跪在路边,手中捧着一双崭新的布鞋。 “老人家快请起。”张玥下马,亲自上前搀扶。 “公主……民妇没什么好东西……”老妪泪流满面,“这双鞋是民妇和孙女连夜赶制的……针脚粗陋……只求公主不嫌弃……” 那是一双普通的青布鞋,但鞋面上用彩线绣着精致的海棠花纹,针脚细密,看得出花了极大心思。 张玥接过布鞋,眼眶微热:“谢谢老人家,这鞋我很喜欢。” “公主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老妪泣不成声,拉着孙女再次跪下,“民妇的儿子……十年前被太后党羽害死……儿媳改嫁……只剩下我们祖孙俩相依为命……要不是公主揭发太后罪行……民妇到死都不知道仇人是谁……公主大恩,民妇无以为报,只能日日为公主祈福……” 周围百姓闻言,纷纷动容。许多人想起自家也曾受过太后党羽的迫害,感同身受,纷纷跪倒: “愿公主长命百岁!” “公主千岁千岁千岁!” 呼声真挚,情意拳拳。 张玥扶起祖孙俩,转身面向数万百姓。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清亮如泉,传遍全场: “诸位父老乡亲,请起!” 百姓们依言起身,安静下来。 “我夏明玥,何德何能,受大家如此厚爱。”张玥环视众人,眼中闪着泪光,“断魂崖一战,牺牲了二十七位月影卫、十一位禁军将士。京城蜂患,是三殿下坐镇指挥,陆将军率军死守,永宁侯府筹备药材,听风楼清除内乱,还有在场每一位父老乡亲的配合——是所有人共同努力,才守住了这座城。” 她顿了顿,声音更加坚定: “我做的,只是每一个大周子民都会做的事——守护家园,守护亲人,守护这片我们生长的土地。从今往后,我夏明玥在此立誓:只要我活着一日,就绝不让邪祟祸害大周,绝不让奸佞欺压百姓!此誓,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下一刻,欢呼声震天动地,直冲云霄。 “公主千岁!” “安宁公主千岁千岁千岁!” 声浪中,张玥翻身上马,继续前行。她没看到的是,人群外围,几个穿着普通百姓衣服的人正冷冷注视着她。为首的是个面容阴鸷的中年人,他低声对身边人道: “记下她说的每一个字,回去禀报主上。这位安宁公主……留不得了。” “是。” “还有,通知西域那边,计划提前。三个月哼,主上等不了那么久了。” 说话间,张玥的车马已驶入城门。城内景象更加壮观——主街两侧楼阁,处处悬挂彩灯锦缎,每家商铺门口都摆着香案果品。孩童们在街边追逐嬉戏,唱着新编的歌谣:“月神公主下凡来,妖魔鬼怪全跑开……” 队伍行至皇城前广场,这里已是宴席场地。但张玥没有立刻入席,而是先走向广场一侧——那里,永宁侯夏安、世子夏瑾,以及柳氏早已等候多时。 十年了,夏家第一次全家公开团聚。 “父亲,母亲,哥哥。”张玥走到家人面前,屈膝行礼。 夏安老眼含泪,伸手扶起女儿,上下打量,声音哽咽:“好……好……我的玥儿长大了……比父亲想象中还要出色……” 夏瑾红着眼眶,用力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以后有哥哥在,谁也不能再欺负你。” 柳氏早已泣不成声,只是紧紧握住女儿的手,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 这一刻,什么公主威仪,什么朝堂权谋,都被暂时抛在脑后。他们只是一家人,经历了十年分离、生死磨难后,终于团聚的一家人。 “侯爷,夫人,世子。”陆景云上前行礼,“宴席要开始了。” 夏安点头,擦了擦眼角:“走吧,别让陛下和殿下久等。” 宫宴设在太和殿,百官列席,歌舞升平。张玥被安排在皇帝下首——虽然皇帝已回宫休息,但这个位置依然象征着她的特殊地位。陆景云作为准驸马,坐在她身旁。 宴至中途,三皇子赵祯再次起身。 “诸位,今日庆功宴,还有一事宣布。”他环视全场,声音威严,“即日起,安宁公主夏明玥,任监国副使,协助本宫处理朝政。凡军国要事,公主皆可参与议决。” 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监国副使!这是实权职位,相当于副相! 王守成终于忍不住,出列跪奏:“殿下,臣有异议!安宁公主虽有功,但毕竟是女子,女子干政,历朝历代皆为大忌!太祖遗训,后宫不得干政——” “王尚书。”赵祯冷冷打断,“安宁公主不是后宫,她是父皇亲封的公主,享亲王待遇。参知政事是圣旨特许,监国副使是本宫任命。你是质疑父皇的旨意,还是质疑本宫的决定” “臣不敢!”王守成伏地,“只是……祖制……” “祖制也是人定的。”赵祯语气凌厉,“如今太后余党未清,西域邪教虎视眈眈,正是用人之际。安宁公主有勇有谋,为何不能为国效力还是说,王尚书宁愿守着死板的祖制,也不愿看到大周强盛” 这话极重,王守成冷汗涔涔:“臣……臣绝非此意……” “那就退下。”赵祯摆手,“此事已定,无须再议。” 王守成狼狈退回班列。其他保守派见状,也不敢再多言。 张玥起身,向赵祯行礼:“臣女必不负陛下、殿下所托。” 宴席继续,但气氛已变。许多人意识到,朝堂的天,真的要变了。 宴罢,已是黄昏。 张玥走出太和殿时,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陆景云陪在她身边,两人并肩走下汉白玉台阶。 “累吗”他轻声问。 “累。”张玥诚实地说,“但更多的是……责任。” 她望向宫门外。那里是万家灯火的京城,是无数平凡而鲜活的生命,是她立誓要守护的一切。 “景云,那座公主府……我想去看看。” “好,我陪你去。” 新赐的公主府位于皇城东侧的安宁坊,原是前朝一位亲王的府邸,规模宏大,修缮一新。朱红大门上方悬挂着御笔亲题的“安宁公主府”鎏金牌匾,门前两尊石狮威风凛凛。 张玥站在府门前,仰头望着牌匾,心中百感交集。 三个月前,她还在为生存挣扎。三个月后,她有了自己的府邸,有了封号,有了权力,也有了……要守护的人和事。 “进去吧。”陆景云握住她的手,“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两人携手入府。前院是理事厅、议事堂,中院有藏书楼、演武场,后院则是居住的院落,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精致典雅。更难得的是,府中还有一片药圃,种植着各种珍稀药材。 “这是陛下特意吩咐的。”引路的内侍恭敬道,“说公主身体需要调养,府中应有药圃,方便随时取用。” 张玥点头,心中对那位卧病多年的皇帝多了几分感激。 巡视完毕,她独自走进后院的主屋。屋内陈设简洁雅致,窗明几净,书桌上还摆着几卷新抄的典籍。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棂,夜风拂面,带着秋日的凉意。 远处,京城灯火如星海。近处,府中侍卫巡逻的脚步声规律而安心。 一切都很好。 可她的心却无法平静。 眉心的混沌之力隐隐躁动,提醒着她体内的隐患未除。萨鲁曼临死前的话在耳边回响:“三个月后,遗忘绿洲……”还有皇帝赐图时那深不可测的眼神,朝堂上保守派不甘的目光,暗处太后余党的窥伺…… 前路依然荆棘密布。 但这一次,她不再孤单。 门外传来脚步声,陆景云端着一碗药走进来:“该喝药了。月影前辈新配的方子,说能暂时压制混沌之力。” 张玥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汁苦涩,她却面不改色。 “景云。”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三个月后我去西域,没能回来……” “没有如果。”陆景云打断她,眼神坚定如铁,“我说过,你去哪,我在哪。西域也好,地狱也罢,我都陪着你。” 张玥笑了,那笑容在烛光下格外温暖。 窗外,一轮明月升起,清辉洒满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