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女妖的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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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之末关卡内部的气氛，比之外面更加凝重和冰冷。空气中弥漫着防腐药水、陈旧血迹以及一种……属于大量亡灵聚集所产生的、独特的“生”的气味——如果死亡也能被称为一种生命形态的话。粗糙的石壁被修缮过，插在墙上的火把燃烧着幽绿色的火焰，将晃动的阴影投在那些沉默行走的、残缺不全的身影上。 阿尔萨斯和莉安娜穿过由众多冰冷目光组成的无形长廊。被遗忘者们——这些摆脱了巫妖王控制的亡灵——用他们燃烧着幽绿或暗蓝色火焰的眼睛注视着这两位不速之客。他们的眼神中混杂着好奇、警惕、深深的怨恨，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尤其是对阿尔萨斯，他们能感受到同类的气息，却又本能地察觉到一种本质上的不同，一种令他们灵魂不安的、更高位阶的压迫感。而对于莉安娜这个唯一的活人，那种毫不掩饰的排斥和隐隐的敌意几乎凝成了实质，让她如芒在背，只能紧紧跟在阿尔萨斯身后，低着头，不敢与任何亡灵对视。 引领他们的，依旧是那名在城墙上出现过的黑暗游侠。她沉默地在前面带路，步伐轻盈得如同猫科动物，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她对周围同胞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只是偶尔会用眼角的余光扫过阿尔萨斯，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刮下金属碎屑。 他们被带到了关卡中心区域，一座由原本的领主议事厅改造而成的、阴森的大厅。这里的守卫更加精锐，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铠甲，手持锋利的符文武器，眼中燃烧着稳定而冰冷的灵魂之火，显然是这里的精英卫队。 大厅中央，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们，正凝视着墙上悬挂的一张巨大的、描绘着洛丹伦旧疆域（如今已支离破碎）的地图。她身姿高挑，穿着一套贴合身体的、由黑暗金属和某种类似皮革的材质打造的精致铠甲，披着一条破旧但仍能看出昔日华贵的暗色斗篷。一头如同失去生命力的白银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发梢却仿佛融入了周围的阴影。即使没有回头，一股强大、冰冷、充满了悲伤与复仇意志的黑暗气息已经笼罩了整个大厅。 黑暗游侠在入口处停下脚步，躬身行礼，低声道：“女妖之王，人带到了。” 那个身影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张美丽得令人窒息，却又冰冷得如同大理石刻的脸庞。皮肤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双唇却如同凝固的鲜血般暗红。她的眼睛——那双曾经属于高等精灵游侠将军的、如同星辰般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两团永不熄灭的、饱含痛苦与愤怒的幽绿色火焰。她的额头上，佩戴着一个造型狰狞的、如同蝙蝠翅膀与骷髅结合的王冠。 希尔瓦娜斯风行者。被遗忘者的女妖之王。 阿尔萨斯在看到她面容的瞬间，尽管内心早已是一片冰封的死寂，依旧感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冰层下暗流般的震动。这是他亲手杀死并转化为女妖的受害者，是他堕落后诸多罪行的直接见证者与承受者。在他的世界，她是他麾下天灾军团中一个充满怨恨却又无法反抗的工具。而在这里，她站在他面前，是一个拥有自由意志、掌控着一方势力的女王，用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他。 希尔瓦娜斯的目光首先落在了阿尔萨斯身上。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穿透灵魂的锐利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积累了无数岁月的憎恨。但很快，那憎恨中掺杂进了一丝极其明显的困惑与惊疑。她微微蹙起她那纤细的、如同用冰雪雕琢的眉毛。 “你……”她的声音如同寒夜中的低语，带着一种勾魂摄魄的沙哑磁性，却又充满了致命的危险，“……很有趣。” 她没有立刻发作，没有像阿尔萨斯预想的那样，因为认出他（或者他这类存在）而立刻展开复仇。她的理智和作为统治者的冷静，压制了那滔天的个人恩怨——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你身上充满了死亡的力量，强大而古老……”希尔瓦娜斯缓缓踱步，绕着他行走，如同打量一件稀有的、危险的展品，“但你的气息……既非源自巫妖王那个懦夫的印记，也不同于我们这些……挣脱了枷锁的‘自由’之魂。更奇怪的是……” 她突然在阿尔萨斯正前方停下，幽绿的双眸死死盯住他那覆面头盔下的蓝色灵魂之火，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在你身上，嗅到了一丝……令我作呕的、熟悉的味道。一种……属于另一个时空的、早已该被遗忘的……罪恶。” 莉安娜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她不知道阿尔萨斯与女妖之王之间那复杂而黑暗的过去，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两人之间那几乎要迸发出火花的、极度危险的对峙气氛。 阿尔萨斯沉默着，承受着希尔瓦娜斯那仿佛要将他灵魂剥离审视的目光。他知道，希尔瓦娜斯可能无法确定他的具体身份，但她那敏锐的、经由巨大痛苦和黑暗力量淬炼过的直觉，已经捕捉到了他与她记忆中那个仇敌的关联。 “我寻求通往凯尔达隆的道路。”阿尔萨斯再次陈述了他的目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没有听到希尔瓦娜斯那意有所指的话语。他需要信息，需要渡过索多里尔河，不想在这里陷入与希尔瓦娜斯及其整个势力的纠缠。 “凯尔达隆通灵学院”希尔瓦娜斯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那笑声如同冰片碎裂，“啊，是的，克尔苏加德那个老怪物的巢穴。你想去那里寻找什么力量的源头还是……你那位‘老朋友’的踪迹”她的语气中充满了讽刺。 “这与被遗忘者无关。”阿尔萨斯回答。 “无关”希尔瓦娜斯的声调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尖锐，“任何与天灾军团有关的事情，都与被遗忘者有关！任何可能威胁到我子民生存的变数，都与我有关！”她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黑暗威压如同潮水般涌向阿尔萨斯，“而你，陌生的死亡骑士，你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充满未知的威胁！告诉我你的真正来历和目的，否则，恐惧之末关卡将是你永恒的囚笼！” 伴随着她的话语，大厅周围的精英守卫们齐刷刷地上前一步，武器出鞘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幽绿色的灵魂之火锁定了阿尔萨斯。 莉安娜吓得几乎瘫软。 面对希尔瓦娜斯的逼问和周围剑拔弩张的形势，阿尔萨斯知道，单纯的沉默或强硬已经无法解决问题。他需要透露一些信息，来换取通行权，或者……展示一些力量，来赢得“尊重”。 他缓缓地抬起了手，并非握住霜之哀伤，而是摘下了他那一直覆盖着脸庞的头盔。 当他的面容暴露在幽绿色的火光下时，整个大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是一张英俊却毫无生气的脸，皮肤是病态的苍白，金色的短发失去了昔日的光泽，如同枯萎的稻草。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不再是人类时的湛蓝，也不是普通亡灵的幽绿或暗蓝，而是燃烧着两团冰冷的、仿佛来自诺森德万年冰川深处的蓝色灵魂之火。这张脸，对于希尔瓦娜斯来说，即使经历了死亡的扭曲和时间的磨损，其核心的轮廓，尤其是那眉宇间曾经属于洛丹伦王子的、如今被冰冷和死亡取代的骄傲，依旧具有极高的辨识度。 “你……！”希尔瓦娜斯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了一步，她那永远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感波动——那是极致的震惊、无法置信，以及随后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的、积累了无数年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憎恨！ “阿尔萨斯……米奈希尔！”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变得尖利刺耳，周围的黑暗能量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这不可能！你已经……你早就该……”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死死地盯着阿尔萨斯的脸，仿佛要确认这不是一个拙劣的幻术。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存在，虽然拥有着那张她永生永世无法忘记的仇敌的面孔，但其本质，其力量的源头，与她记忆中那个最终成为巫妖王的阿尔萨斯，存在着某种根本性的、难以言喻的差异。就像是一把同样型号的剑，却由截然不同的金属锻造，散发着不同的寒意。 “你不是他……”希尔瓦娜斯的声音低沉下来，但其中的危险意味更加浓烈，“但你……又确实是他。一个……来自其他阴影的倒影一个……错误的回声” 她的智慧和对能量本质的敏锐感知，让她迅速推断出了一个接近真相的可能性。 阿尔萨斯任由她审视，蓝色的灵魂之火平静地燃烧。“我是阿尔萨斯米奈希尔，”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但补充道，“但我并非你认知中的那个巫妖王。我来自……一个洛丹伦早已毁灭，泰瑞纳斯死于我手，而你……”他顿了顿，看向希尔瓦娜斯那燃烧着痛苦与愤怒的眼睛，“……是我麾下无法反抗的女妖的世界。” 这番直言不讳的陈述，如同在平静（如果死亡可以称为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希尔瓦娜斯瞳孔骤缩，周身翻涌的黑暗能量瞬间凝固。她身后的黑暗游侠和精英守卫们虽然无法完全理解这番话的全部含义，但“阿尔萨斯米奈希尔”、“巫妖王”、“洛丹伦毁灭”这些词汇，足以让他们明白眼前这个死亡骑士的来历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莉安娜更是彻底呆住了，她看着阿尔萨斯那冰冷的侧脸，大脑一片空白。她一直跟随的，竟然是……另一个世界的、导致了这一切灾难的……巫妖王！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了大厅。 希尔瓦娜斯脸上的震惊和暴怒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了冰冷算计、残酷的好奇以及一丝……近乎亵渎的玩味表情。 “多么……讽刺啊。”她最终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沙哑，却带着一种全新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一个手上沾满鲜血、毁灭了一切的屠夫，一个来自更加黑暗可能性的幽灵，如今却站在我的面前，寻求我的‘帮助’，去追寻一个……或许能解释这一切荒谬的答案” 她缓缓走回她的王座（一张由黑色石头雕刻而成、布满尖锐棱角的座椅），优雅地坐下，用手支着下巴，用一种打量棋子的目光看着阿尔萨斯。 “很好，阿尔萨斯米奈希尔，或者说……‘另一个’阿尔萨斯。”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我可以让你过河，甚至可以给你一些……关于通灵学院和克尔苏加德那个老怪物的‘小小’提示。” “条件”阿尔萨斯直接问道。他从不相信免费的午餐，尤其是来自希尔瓦娜斯风行者的。 “条件就是……”希尔瓦娜斯眼中的幽绿火焰熊熊燃烧，“你要去通灵学院，替我‘问候’一下克尔苏加德。如果可以，给他带去一些……‘麻烦’。越大越好。” 她身体前倾，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我对你能否成功，或者能否活着回来，并不抱太大期望。但这至少能让我……看一场好戏。无论结果如何，对我，对被遗忘者，都没有损失。而你，将得到你急需的通道和信息。” 这是一场利用，一场建立在仇恨和算计之上的、冰冷的交易。 阿尔萨斯看着希尔瓦娜斯，看着这个在另一个世界被他亲手摧毁，在这个世界却成为一方霸主、并对他抱有彻骨仇恨的“故人”。他知道，接受这个交易，意味着他将继续深入这个世界的漩涡中心。 但他没有犹豫。 “可以。”他回答道。 为了答案，为了力量，为了弄清楚这个扭曲世界的真相，他不在乎被谁利用，或者利用谁。 希尔瓦娜斯满意地靠回王座，挥了挥手。“带他们去桥头，放行。另外，把我们知道的那条……通往凯尔达隆湖心岛的‘隐秘’小路的信息，告诉他们。” 黑暗游侠躬身领命。 阿尔萨斯重新戴上了头盔，遮住了那张引起轩然大波的脸。他转身，跟着引路的黑暗游侠向外走去，莉安娜如同梦游般踉跄着跟上。 身后，希尔瓦娜斯风行者坐在她的王座上，幽绿的双眸注视着阿尔萨斯离去的背影，那目光深处，是翻涌的旧恨，冰冷的新计，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对于这个“错误”存在的……极度复杂的情感。 通向通灵学院的道路，就在前方。而这一次，他将不再是单纯的闯入者，更是带着被遗忘者女王的“问候”，去面对那个世界的巫妖克尔苏加德。等待他的，将是远比之前那个前哨站更加凶险的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