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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元宵节。红星大队的年味，随着最后一轮鞭炮声和孩子们手中简易灯笼的光影，慢慢淡去。家家户户吃了象征团圆的糯米丸子——这年代的“元宵”，馅料简单，却满是心意——这个年就算真正过完了。对苏念棠来说，这也意味着寒假结束，她要再次踏上返回省城的求学路。 比起上次离别，这次少了忐忑，多了笃定，可离愁还是缠在心头。爹娘和陆老爷子满是不舍，叮嘱的话翻来覆去。苏母连夜赶工，把她带回来的深蓝色毛呢布，做成了一件合身的棉袄罩衫，针脚密得看不见缝隙：“省城比家里冷，穿暖和点，别冻着。”说着，眼圈又红了。 苏念棠心里发酸，抱着母亲的胳膊：“娘，我知道。您和爹在家也保重，别太累。” 陆老爷子拉着她的手，语气郑重：“念棠丫头，好好学，学成了本事，是咱自家的，也是咱大队的。” 苏建国没多话，只把一小卷粮票和几块钱塞进她手里，声音沉：“穷家富路，拿着。” 最让苏念棠挂心的，是她和陆劲洲的小家，还有刚起步的维修点。临行前一晚，两人在自家屋里，就着煤油灯，做最后的交接。 陆劲洲把维修点的记录本、零件清单，还有公社农机站开的旧犁验收单，都递给她：“这些你带着，写报告、做总结或许能用。”又从抽屉里拿出个牛皮纸袋，“这是刘站长给的新式双铧犁资料和图片，不算机密，你拿去参考，看看将来怎么用好、维护好。” 苏念棠接过来，纸张沉甸甸的，装着他的心血和期待。她也拿出自己整理的资料——社队企业管理要点、养兔养鹅的可行性分析，递过去：“这是我结合资料和咱家情况写的，就是个初步想法，你跟爹、大队长慢慢琢磨，不急。” 两人交换的不只是纸，更是信任、托付，还有一起向前走的蓝图。 最后，苏念棠拿出个用旧毛巾裹着的小瓦罐，里面是她熬煮晾晒的草莓干，红艳艳的，锁着酸甜味：“草莓酱吃完了，这个你留着泡水、当零嘴。等我夏天回来，草莓又该熟了。” 陆劲洲接过瓦罐，指尖蹭着粗糙的罐壁，目光深深看着她：“路上小心，到了就来信。” “嗯。”苏念棠点头，忍住酸意笑了，“你也别光顾着忙，按时吃饭。开春活儿重，注意身体。” 元宵节后的清晨，天灰蒙蒙的，飘着细雪。还是陆劲洲开拖拉机送她去县城车站。这次两人话少，可沉默里满是默契，是沉淀下来的心意。 车站依旧喧嚣，归乡的人又开始迁徙。陆劲洲帮她放好行李、买好票，最后检查随身物品：“手套戴好。”目光落在她手上那副皮手套上。 “嗯。”苏念棠把手套攥紧，“你回去吧，路滑，开慢点。” 陆劲洲点头，却没走，站在车窗下仰头看她。隔着模糊的玻璃，他的身影挺拔，目光像定海神针。苏念棠用力挥手，他也抬手，幅度不大，却很坚定。 汽车发动，缓缓驶离。他的身影在后视镜里变小、消失。苏念棠抱紧装着资料和草莓干的背包，心里默念：再见家乡，再见劲洲。下次回来，我们都要更好。 重返省城校园，306宿舍又热闹起来。姑娘们分享着家乡特产：周晓娟的葵花籽、李静的豆腐干、王海英的山野菜……苏念棠拿出红薯干和草莓干，立刻引了好奇。 “念棠，你家还种草莓这可稀罕！”周晓娟捏着草莓干，眼睛亮了。 “试种了一点，不多。”苏念棠笑，“这是去年剩下的做的。” 聊起寒假见闻，苏念棠简单提了家里的维修点，修好了公社的旧农具。姑娘们都听入了神，周晓娟和王海英更是追问细节：“念棠，你爱人真行！这要是弄好了，绝对是条好路子！” “还在摸索呢。”苏念棠说得谦虚，心里却为陆劲洲骄傲。 新学期课程有了新变化，除了教育学、心理学，多了教学实践课。最让苏念棠心动的，是陈老师主讲的选修课——《农村教育现状与发展专题研讨》。这门课要求结合实例，探讨农村扫盲、技术培训、儿童教育的问题和出路，还能通过书信、假期实践调研。 苏念棠毫不犹豫选了这门课——这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她立刻想到红星大队的夜校、维修点的技术培训，家乡就是最好的“样本”。这不仅能完成学业，还能为家乡找路子。 她连夜给陆劲洲写信，分享这个好消息，还“正式”请他、大队长、夜校学员当自己的“调研伙伴”，希望他们多提供夜校运行、社员需求、培训效果的情况。 她知道，这封信寄出后，她和家乡、和陆劲洲的联系，不只是情感挂念，更会多一层“同志”般的纽带——一起钻研，为家乡谋出路。而这，或许就是他们的婚姻和爱情，在这个年代里最坚实、最动人的底色。 夜深了，省城夜空难见星光。苏念棠铺开新笔记本，在扉页写下课程名和自己的名字。窗外寒风呼啸，她心里却燃着一团火——是求知的热望，是回报乡梓的初心，也是对远方那个人的思念与并肩前行的信念。新学期，新课题，新征程，她已准备好再次出发。她也知道，无论走多远，故乡小院里总有一盏灯为她亮着，总有一双手，在土地上和她描绘着同样的蓝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