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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的料峭春寒尚未散尽，苏念棠心中的热忱已随崭新课题一同升腾。《农村教育现状与发展专题研讨》这门课，恰似一把精准的钥匙，为她撬开了学术思考与乡土实践深度交融的大门。第一堂课上，陈老师未急于讲授高深理论，反倒给学员们布置了一道务实的任务：拟定一份涵盖研究对象、核心问题、调研方法与预期成果的详细提纲。 苏念棠几乎是瞬间便锚定了研究方向——《集体经济背景下农村成人技术教育模式探索——以红星大队夜校及农机维修点为例》。这个选题既紧扣课程要求，又深深扎根于她魂牵梦萦的故土与乡亲。此后连续几晚，宿舍书桌前那盏自制小台灯下，她反复斟酌字句，将对家乡的牵挂与学术的严谨揉进每一项调研内容，终成一份详实提纲。 提纲共分五个部分，逻辑清晰且直击要害： 1. 红星大队基本概况与夜校发展脉络，重点厘清学员构成变迁与教学形式迭代； 2. 现有技术教育内容与实施方式评估，涵盖农业知识、农机维修、卫生常识等课程的实际成效与社员反馈； 3. 典型案例深挖，聚焦维修点骨干成员的学习成长路径，提炼可复制经验； 4. 现存挑战与真实需求梳理，直面社员对深层技术的渴望、工学时间冲突、师资与教材局限等现实问题； 5. 发展建议与模式创新探讨，为夜校与维修点的长远发展提供思路。 她对每个问题的设计都力求具体可落地。仅“反馈收集”一项，便跳出常规满意度调查的框架：“学员是否将夜校所学应用于责任田或副业实际效果如何”“对维修点‘做中学’模式，参与者与未参与者的看法存在哪些差异”“社员最希望夜校新增哪些领域的教学内容”字里行间，皆是对家乡实际的深切关照。 提纲草拟完成后，苏念棠工整誊抄两份：一份呈交陈老师审阅，另一份则与一封长信一同寄往红星大队，收件人是陆劲洲。信中，她细致阐释了课程意义与选题初衷，更郑重托付他担任“调研协调人”，协助收集相关信息。 “劲洲，这不仅是我的课程作业，更是给咱们夜校和维修点做一次系统‘体检’。咱们借着这些问题摸清长短板，往后改进才有方向。可能要辛苦你、爹、大队长、铁柱，还有常去夜校的叔伯婶娘们，抽些时间聊聊心里话，把真实想法记下来。不用急，工余时间慢慢弄就好，随信寄了空白笔记本和铅笔，一切都以不耽误生产生活为前提。” 她明知这会给陆劲洲添额外负担，却也笃定——以他对夜校与维修点的上心，以及两人间早已成型的默契，这份请求定会得到理解与支持。 信寄出后，等待的日子悄然开启：一边盼着陈老师的学术指点，一边候着家乡传来的真切回响。 陈老师的反馈来得很快，提纲上的批注密密麻麻，字里行间满是肯定：“选题极具时代性与实践价值，结构清晰，问题设计贴近农村实际。建议在‘模式探讨’部分，结合浙江‘农科教结合’试点等外地成功经验展开对比分析，进一步拓宽研究视野。”随信还附上了几篇相关内部参考资料，为调研注入新的思路。 苏念棠立刻根据批注打磨提纲，又专程去图书馆找出那些参考资料。虽篇幅有限，却为她打开了多元视角，让调研框架愈发完善。 十天后，一封来自红星大队的厚信封跨越山水，落到苏念棠手中。拆开时，陆劲洲的回信与好几本写满字迹的笔记本、散页一同滑落。 陆劲洲的信依旧简练有力：“调研提纲已细阅，并与爹、大队长、铁柱等人商议，大伙都觉得这事对夜校、对大队有益，愿全力配合。所需信息已分头收集，随信附上的初步材料，是我、铁柱、大牛根据众人口述整理的，字迹潦草、内容琐碎，权作参考。你可先归纳整理，若有不明或需深挖之处，再来信告知。家中一切安好，维修点已着手为春耕检修农机，还试着按你之前寄回的资料，探讨简易玉米脱粒机的改良可能。勿念。” 苏念棠迫不及待翻开那些笔记本与散页。内容果然如陆劲洲所言，字迹各异、略显杂乱，甚至夹杂着拼音与别字，可字里行间的真挚与细节的鲜活，却瞬间击中了她的心。 铁柱记录的是维修点年轻人的心声，满是朴实的欢喜与实在的建议：“夜校讲的农药配比太有用了！去年俺家棉花虫害就是没算准浓度，今年肯定能管好！”“跟着陆哥修机器，比光啃书本得劲多了！就是零件图要是能再大些、清楚些就更好了……” 大牛笔下，是老社员对夜校的认可与小遗憾：“识字班真是好，现在化肥袋子上的字俺都能看懂了！”“卫生课教的灭虱法子特别灵，娃娃们头上清爽多了。”“就是有时候讲得太快，俺这老脑筋跟不上趟……” 还有几页零散记录，来自不同社员的口述，既藏着对新技术的渴望：“能不能教教果树嫁接的法子”“听说养长毛兔能挣钱，咱这儿能搞不”也道出了现实的难处：“白天干农活累得慌，晚上上课总忍不住打瞌睡。”“农忙的时候，压根抽不出时间去夜校。” 最让苏念棠动容的，是几份由陆劲洲执笔、却明显转述福山爷爷等老把式观点的记录，话语朴实却满含深意：“夜校光教新技术还不够，老祖宗传下来的好经验、老规矩也得说道说道，新旧结合才管用。”“年轻人学技术是好事，但心不能太活，不能光想着挣钱，忘了种地才是咱的根本。” 这些原始粗糙却无比真实的材料，在苏念棠眼中，比任何精雕细琢的学术报告都珍贵。它们鲜活地勾勒出红星大队夜校与维修点的全貌：有看得见的成效，有藏不住的热情，也有摆不开的困惑、绕不开的局限，还有代际间观念的细微差异。 手握这些第一手材料，苏念棠的课程作业瞬间有了血肉。课余时间里，她埋首于资料堆中，细致梳理、分类归纳、深度分析，将这些来自家乡的声音，与自己过往的观察、课堂所学的理论、查阅到的外地经验反复对照，不断碰撞出新的思考。 调研过程中，新的问题与想法接连涌现。她再次提笔给陆劲洲写信，提出更深入的调研需求：比如维修点成员参与前后，家庭经济与生产技能发生了哪些具体变化；比如社员对“集体副业”与“家庭副业”的界限认知模糊，该如何引导；又比如能否在夜校尝试“季节性专题课”——农忙时聚焦关键技术，农闲时拓展知识领域。 两人的通信频率就此变高。他们的信件，不再只是互报平安、倾诉思念的载体，更成了关于家乡建设的“工作简报”与“思路研讨会”。陆劲洲总能沉稳地组织落实调研需求，反馈回更具体、更细致的情况；苏念棠则不断将理论思考与实践反馈融合，形成对农村成人教育更深刻的认知。 306宿舍的姑娘们很快发现了苏念棠的“异常忙碌”。周晓娟看着她桌上越堆越高的资料与写满批注的稿纸，打趣道：“念棠，你这哪像是在上学，倒像是在牵头搞什么重大科研项目！” 苏念棠从稿纸中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可不是在做项目嘛，一个关于我家乡的项目。” 夜深人静时，苏念棠偶尔会放下笔，望向窗外深邃的夜空。千里之外的红星大队仿佛就在眼前：陆劲洲或许正坐在灯下，整理着社员的反馈，琢磨着维修点的下一步计划；爹娘该已歇下，屋内是安稳的鼾声；夜校教室虽漆黑一片，可知识的种子早已在乡亲们心中扎根；那畦冬日种下的菠菜，熬过了一冬的蛰伏，该在渐暖的春风里，舒展成一片浓绿了吧 手指上的冻疮早已痊愈，可学术探索与乡土关怀的“耕耘”，才刚刚踏入深水区。这场跨越山水的“协同调研”，不仅让她的学业扎根于坚实的土地，更让她与陆劲洲的感情，在共同的志趣与并肩的奋斗中，淬炼得愈发深沉、明亮。她清楚地知道，这份关于家乡未来的“答卷”，她和陆劲洲正一同用心书写。而春天，也在这悄然的生长与忙碌里，一步步朝他们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