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蛋高y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阿里小说网novels.allcdn.vip),接着再看更方便。
二月二十的午后,公社邮递员老陈的自行车铃,在红星大队的土路上摇得格外清亮。车轱辘在磨坊门口停稳,他从鼓囊囊的绿色邮包里抽出三封信,扬声喊:“苏念棠同志,你的信!” 三封信来自三个方向:红旗公社、邻县青林公社,还有县食品厂。苏念棠在磨坊旁的石磨上坐下,指尖捻开第一封——是刘红霞的字迹。信纸是田字格本撕的,笔画稚拙却一笔一画写得工整:“苏老师您好!我回公社就牵头组织妇女学选豆,已经有八个人报名了。咱们教的‘五粒标准’,我们做成了坏豆样品盒,大家对着练,一眼就认得出好豆……” 信里夹着张黑白照片,刘红霞和几个妇女围在公社仓库的粮囤旁,簸箕扬得老高,豆粒簌簌往下落,每个人脸上都绷着认真的劲儿。信末写着,她们打算下个月试做豆腐干,盼着苏念棠能去指导。 第二封是孙建国寄的,信纸竟是技术绘图用的坐标纸,除了字,还画着几张铅笔草图:改进的风车叶片调节器、加了防护网的传动装置。“陆师傅,我向公社提了建风车的建议,领导很支持。我按咱们这儿的风力重新算过尺寸,图纸附在后面,请您指正……”最后一张图上,风车旁画了座小房子,铅笔字标着“磨坊”——那是孙建国心里的蓝图。 第三封是食品厂赵师傅的正式公函,红色抬头印着厂名,内容干脆利落:豆腐干销量稳涨,四月起每月采购量提至八百斤;编织筐用着顺手,计划追加三百个,五月底前交货。 苏念棠捏着三封信,心口像晒了春日的暖阳,暖得发轻。李婶凑过来瞅照片,指着刘红霞旁边的妇女笑:“这不是秀英吗以前编筐总躲懒,现在瞧着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 “学习班没白开。”苏念棠把信叠好收进兜里,“红霞是真把法子带回去用了。” 傍晚,陆劲洲从维修点回来,看见桌上摊着的信和图纸。他先拿起孙建国的信,对着图纸眯眼瞧了半晌,抽出自来水笔,在纸上圈画标注。 “这里的叶片角度,”他指给苏念棠看,“他们那儿风大,再调小五点,能稳不少。” “轴承位置也得改,”苏念棠凑过去,指尖点在图纸上,“风力大的地方,受力得扛住。” 两人头挨着头,在煤油灯昏黄的光里琢磨图纸。陆劲洲的笔在纸上沙沙走,写下一串数据和建议,写完折好,说要明天寄回去。 “建国这孩子,”陆劲洲难得多说了句,“有想法,还肯下实干。” “红霞也是。”苏念棠把刘红霞的信递给他,“你看,她还想着做坏豆样品盒,多周到。” 晚饭时,两人聊起食品厂的新订单。每月八百斤豆腐干、三百个编织筐,意味着生产得再扩规模。 “得再加人。”苏念棠盛着玉米糊糊,“豆腐干小组至少加三个,编织小组加五个。” “设备也得跟上。”陆劲洲接过碗,“风车磨八十斤豆子还行,要磨一百斤就吃力了,得加装套辅助传动。” “材料从哪儿找” “废品站去淘。”陆劲洲扒了口饭,说得实在,“旧自行车、旧机器,拆拆总能找出能用的零件。” 饭后,苏念棠趴在桌上写新的生产计划。她把怀表摆旁边,表盖掀开——指针在灯光下稳稳走,“嗒嗒”声细而匀,像在数着日子。这块半个世纪的老怀表,如今成了她规划未来的准星。 陆劲洲在对面清洗工具,煤油、刷子、抹布摆了一桌子。两人各忙各的,偶尔搭句话。 “红霞她们下个月试做豆腐干,我得去一趟。” “哪天” “看她们准备情况。”苏念棠在日历上圈了个日子,“估摸着得三月初。” “我跟你去。”陆劲洲擦着扳手,“顺便看看建国选的风车地址。” “好。” 没多的话,却透着默契。这个春夜,他们算着接下来的行程,也描着红星大队更远的模样。 三天后,红旗公社的正式邀请函到了。孙副主任亲笔写的,邀苏念棠和陆劲洲三月五日前去指导,还附了张草图——计划建风车的地方,旁侧标着风向、风速的测量数据。 苏念棠把邀请函拿到大队部,和李婶、春草她们商量,大伙都点头:“该去!” “红霞她们等着指导,咱们也能学学人家的门道。”李婶拍着桌子说。 春草更惦记编织:“念棠姐,你问问红旗公社,她们编的带花纹凉席咋弄的咱们也想学。” 苏念棠记在本子上。下午就开始准备去公社的材料:豆腐干生产要点、编织技术汇编、标准化管理手册,每样都备了双份——一份给红旗公社,一份自己留着讲解。 陆劲洲那边,铁柱和大牛正帮他收拾工具。简易测量套装得带:风速仪、水平尺、卷尺,还有一套常用扳手钳子。 “陆哥,红旗公社风大,”铁柱往工具箱里塞东西,“多带几个备用螺栓,万一风车晃悠,好加固。” “带了。”陆劲洲指了指工具箱角,“各型号都拿了几个。” 大牛更细心,塞进去一小包黄油和几块砂纸:“润滑、打磨都用得上。” 准备工作按部就班。磨坊里,李婶带着生产小组赶三月的豆腐干订单;编织仓库里,春草领着妇女们琢磨新花样——受红旗公社凉席启发,想在篮子上编简单的几何纹。 整个红星大队,像台上了油的机器,每个零件都转得顺溜。而这机器的芯子,就是那句实在话:实实在在做事,踏踏实实过日子。 出发前的晚上,苏念棠最后查行李。除了技术材料,还带上了那块怀表——出远门,得有准点儿的计时。陆劲洲的行李更简:几件换洗衣物、工具箱,还有孙建国那张改好的图纸。 “这次去,”苏念棠叠着衣服,“说不定得待三四天。” “嗯。”陆劲洲检查着工具箱,“住的地方安排好了” “孙副主任信里说了,住公社招待所。” “行。” 躺下后,苏念棠没立刻睡着。这半年的事儿在脑子里过:从试做风车,到产豆腐干、组编织队、开学习班,再到现在要去交流……每一步都踩得实,每一步都留了印。 明天又要出发,去另一个公社传经验,也学新东西。这像播种,一颗籽撒下去,总能发芽;而他们,既是播种的人,也是等收获的人。 陆劲洲在另一张床上,呼吸匀净。苏念棠听着那呼吸声,心里稳得很——有他在,去哪儿都不慌;有大伙在,做什么都有底气。 窗外的春风轻悄悄吹着,裹着泥土醒过来的味儿。远处,磨坊的风车还在转——铁柱和大牛今晚值班,得赶一批豆腐干,保证他们出门时生产不歇。 怀表在枕边“嗒嗒”走,像时间的脚步,也像这时代往前挪的鼓点。这个春夜,它记着过去半年的奔忙,也等着未来的路。 苏念棠闭上眼,慢慢睡了。梦里,她看见好多地方都立起了风车,好多妇女坐着编筐,孩子们在田埂上跑……那些朴实的笑脸,像春天的花,开得满世界都是。 她和陆劲洲手牵着手,走在那些笑脸中间。不说话,就慢慢走,走向更远的地方,走向更亮的明天。 明天,三月五日,惊蛰。是个好节气,万物都醒了,透着生机。而他们,也会在这个日子里,踏上新的路,撒下新的籽,等着新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