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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六,春耕收尾后的第一个清晨,红星大队的节奏陡然切换了频道。田野重归宁静,磨坊的风车却转得格外欢实,日日不停歇地吞吐着生机。李婶一早便领着生产小组的全体成员到岗,清点黄豆、检查熏棚,人人脸上都透着一股大干一场的劲头。 “春耕误了半个月,”李婶立在磨坊门口,嗓音清亮如洗,“食品厂那八百斤豆腐干的订单,咱们得铆足劲赶出来!从今日起,恢复两班倒!” 妇女们齐声应和,底气十足。王秀兰这半月跟着下地,晒得皮肤黝黑,眼底的光却更亮了:“李婶放心,保证按时交货!” 苏念棠刚从卫生所过来,手里攥着个崭新的本子——那是专门用来记录订单进度的台账。她在磨坊外墙上钉了块小黑板,上面一笔一划写着:“三月任务:豆腐干八百斤,编织筐三百个,草帽两百顶。”每项任务后头都留了空白,等着日日填上实打实的完成量。 “透明化管理,”她笑着冲众人解释,“每天干了多少、还差多少,一眼就能看清。心里有数,干活才更有奔头。” 春草那边的编织仓库里,更是热闹非凡。麦秆堆得像座小山,妇女们围坐一圈,手里的活计不停,嘴里的闲话也没断,笑声裹着麦香飘出老远。王大娘坐镇质检,拿起一顶刚编好的草帽,对着天光打量片刻,点头赞道:“这顶不赖,针脚密实,帽檐也周正。” 春草则忙着琢磨新花样。百货公司的订单要求帽型统一,却允许在帽带上稍作变通。她试着将红布条捻进麦秆里,编出几道简约的条纹,瞬间就让素净的草帽添了几分灵气。 “好看!太好看了!”一个年轻媳妇忍不住拍手,“百货公司指定能相中!” “那就定这个样式了。”春草一锤定音,“帽身用纯麦秆,帽带加红条纹。既守了统一的规矩,又有咱们自己的特色。” 另一边,陆劲洲正带着铁柱和大牛在维修点调试风车。半个月没全天运转,不少部件都得重新校准。三人忙了整整一上午,总算让风车恢复了最佳状态。 “陆哥,”铁柱拧着螺栓,忽然抬头提议,“现在风车天天转,咱们能不能琢磨点新用处比如……抽水浇地” 陆劲洲手上的动作没停,声音沉稳:“可以试试。等这批订单忙完,就研究这个。” 晌午时分,苏念棠在家梳理订单明细。食品厂的八百斤豆腐干要分四批交付,每批二百斤,月底就得交出第一批;三百个编织筐五月底收尾;两百顶草帽则要赶在六月底完工。时间紧,任务重,但只要安排得当,想来不成问题。 她正对着账本盘算,陆劲洲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个小布袋:“公社发的劳保用品。” 苏念棠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副线手套、几块肥皂,还有一小包白糖。在1976年,这已是实打实的贴心福利。 “肥皂你留着用,”陆劲洲接过布袋,将白糖递到她面前,“这个冲水喝,解乏。” 苏念棠心头一暖,知道他是特意省给自己的。她拿起一块肥皂凑到鼻尖,淡淡的皂角香萦绕鼻尖:“正好,卫生所的肥皂总不够用。” 午饭简单朴素,一碟咸菜配糙米饭,两人却吃得格外香甜。饭后,苏念棠说起眼下的难题:“两百顶草帽的订单,麦秆够不够用” “够。”陆劲洲答得干脆,“打谷场还堆着去年的麦秸垛,晒得干透,正好用。” “那编织筐的柳条呢” “后山砍了一批,已经泡上了,等软透了就能编。” 他总是这样,把所有事都想在前头。苏念棠心里顿时踏实了,又低头算起账来:“按现在的进度,月底交第一批豆腐干没问题。就是包装的人手太紧,王大娘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 “让春草调两个人过来帮忙。”陆劲洲沉吟片刻,给出主意,“草帽的活不急,先把豆腐干的交货大事稳住。” “这个主意好。”苏念棠立刻记在了本子上。 下午,苏念棠去编织仓库看进度。妇女们手速极快,一上午就编出了二十多顶草帽,整整齐齐码在墙角。春草正带着两个新来的媳妇练习包装豆腐干——从今天起,她们上午编草帽,下午就过来帮忙打包。 “念棠姐,你看这样成不”春草拿起一个刚包好的油纸包,递到她面前,“按你教的,对角折,十字捆,标签也贴得正正的。” 苏念棠仔细检查一遍,满意点头:“很好。记住,每一包都要过秤,二两都不能差。” “放心吧!”两个新媳妇拍着胸脯保证,“保准每包都够秤!” 离开编织仓库,苏念棠绕去了河边的湿地。连片的蒲草已经长到半人高,青碧喜人。她随手拔起一根,指尖捻着柔韧的纤维,心里已然有了新打算——等草帽订单完成,正好可以开发蒲草新产品。 回村的路上,撞见铁柱和大牛推着小车过来,车上装着刚砍的柳条,两人满头大汗,脸上却挂着笑。 “念棠姐!”铁柱老远就招呼,“柳条泡上三天就能用,一点不耽误编筐!” “辛苦你们了。”苏念棠笑着点头,“春耕刚完,都没歇口气就又忙上了。” “不辛苦!”大牛憨憨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有活干,能挣工分,心里高兴!” 这最朴实的话语,反倒最动人。苏念棠望着两人推车远去的背影,心底涌起一阵暖流。 夜幕降临,村里的扫盲班也换上了新内容。王老师今晚教的是写生产进度表,正好和苏念棠挂在磨坊外的小黑板遥相呼应。王大娘学得格外认真,握着铅笔在本子上画表格、填数字,字迹歪歪扭扭,一笔一划却都透着较真。 “三月二十六,豆腐干完成四十斤,累计四十斤;草帽完成二十八顶,累计二十八顶……”她一边写,一边小声念叨,生怕记错一个数。 “大娘记得真清楚!”旁边的妇女忍不住夸赞。 “那可不。”王大娘抬起头,一脸认真,“干多少活,挣多少工分,心里必须有数。” 下课后,苏念棠特意留下王老师,跟她商量了一件事:“王老师,我想请学校的孩子们帮忙收集麦秆。课余时间捡来的麦秆,咱们按斤收购,既能解决原料的问题,也能让孩子们赚点零花钱。” “这个主意好啊!”王老师一拍大腿,连连称赞,“这不就是最好的劳动教育嘛!我明天就去跟校长说!” 事情谈妥,苏念棠的心情愈发轻快。走在回家的村道上,月光如水,漫过肩头,春风裹着花草的清香,暖融融的。 陆劲洲早已在门口等着她。他手里拿着个东西,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金属光泽——是个用废铁皮敲成的简易铃铛。 “挂在磨坊门口,”他把铃铛递给她,“上下工的时候摇一摇,大伙儿都能听见。” 苏念棠接过铃铛晃了晃,清脆的叮当声在夜色里散开。“这个好,规范了作息,管理起来也更方便。” 两人并肩进屋,灶膛里的炉火还留着余温。陆劲洲热了剩粥,两人就着咸菜,又简单吃了些。饭后,苏念棠伏案整理当天的生产记录,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陆劲洲则坐在一旁打磨农具,春耕时磨坏的锄头镰刀,都得趁夜里拾掇好。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尖与磨石的声响交织,时光也仿佛慢了下来。偶尔两人抬头对视一眼,不必多言,便已了然于心,复又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计。 “今天,”苏念棠忽然停下笔,轻声开口,“我看见孩子们在河边追着跑,忽然就想起咱们刚来的时候。” 陆劲洲也放下手里的锄头,应了一声:“嗯。” “那时候啊,就想着能在这儿好好活下去。”苏念棠望着窗外的月色,眼底漾着笑意,“现在不一样了,想的是怎么带着大家伙儿,一起把日子过得更红火。” “是进步了。”陆劲洲看着她,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肯定。 是啊,是进步了。从只求个人安稳的生存,到谋划集体发展的出路;从摸着石头过河的摸索,到如今目标清晰的前行。这半年光景,她和陆劲洲,都在跟着红星大队一起,慢慢成长。 夜深了,苏念棠收起记录本,陆劲洲也收拾好工具,两人准备歇息。 “明天把铃铛挂上,”苏念棠轻声说,“生产就能更有章法了。” “嗯。”陆劲洲吹灭煤油灯,屋子里陷入温柔的黑暗,“睡吧。” 枕边的怀表滴答作响,像是时光的脚步声。远处传来几声虫鸣,清越悠扬,原来春天早已深了。 苏念棠闭上眼睛,脑海里却还盘旋着明天的安排:豆腐干的生产要再提速,草帽的质量要再把关,蒲草的新产品得赶紧做样品……千头万绪,却乱中有序,心里满是踏实。 因为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李婶领着生产组冲锋在前,春草带着编织组巧思不断,陆劲洲守着技术组保驾护航,会计老周把账目算得明明白白,王大娘还在扫盲班里带着大家学知识……每个人都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这就是集体的力量。她和陆劲洲,是这集体里的一份子,也是领着大家往前闯的带头人。他们带着大家奔赴更好的生活,而大家的干劲与信任,又推着他们不敢停下脚步。 春夜的红星大队,静得能听见种子破土的声响。磨坊的风车在晚风里悠悠转动,像是村庄永不停歇的心跳;编织仓库里,明日要用的麦秆早已码放整齐;田野里,新播下的种子正悄悄扎根,孕育着丰收的希望。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向前,一切都在蓬勃生长的希望里奔赴。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新的忙碌,新的收获,都在晨光里,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