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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七日清晨，磨坊门口的新铃铛第一次被敲响。“铛——铛——”清脆的声响穿透晨雾，在红星大队的上空荡开，叫醒了沉睡的村庄。李婶站在磨坊门前，手里攥着哨子，这是和铃铛相辅相成的上下工信号。 “上工咯！”她朝着陆续聚拢的身影扬声招呼，“今天任务不轻，大伙儿再加把劲！” 妇女们说说笑笑地迈进磨坊，洗手、系围裙，各自奔赴岗位。新铃铛惹得众人好奇，春草路过时特意踮脚摸了摸铃身，眉眼弯弯：“这声儿真清亮！比扯着嗓子喊省心多啦！” 苏念棠刚从卫生所过来，望着眼前热闹又有序的光景，嘴角忍不住扬起笑意。陆劲洲这个主意确实妙——规范化管理，原来就藏在这样的小事里。 豆腐干生产区，今日的忙碌更胜昨日。第一批二百斤的交货期限只剩三天，时间掐得正紧。李婶将十二个人分成三组，各司其职：一组选豆泡豆，一组磨浆点卤，一组熏制包装。每组轮岗四小时，既保证了效率，又能避免大家过度劳累。 王秀兰扎在选豆组里，早已是熟手。簸箕在她手中翻飞，金黄的豆子被高高扬起，又簌簌落下，瘪粒坏豆被她一一挑出，动作利落得让人赞叹。旁边的年轻媳妇看得满眼羡慕：“秀兰姐，你这手艺也太绝了！” “练得多了就熟了。”王秀兰毫不藏私，手里的活计不停，“关键是眼要尖，手要快，心要细。” 磨浆组那边，风车转得正欢。陆劲洲一早便来检查过，此刻铁柱守在一旁，耳朵贴在传动装置上仔细听着——这是陆劲洲教他的法子，靠运转的声响就能判断机器是否正常。 “一切正常！”铁柱朝磨坊里喊了一嗓子，“能加大豆量了！” 编织仓库里同样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春草将妇女们分成两拨，一拨继续赶制草帽，另一拨则开始编织筐子。墙角的草帽已经码了五十多顶，整整齐齐；新启动的编织筐任务，进度也丝毫不慢。 王大娘依旧坐镇质量检查岗，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手里的草帽被她翻来覆去地打量，帽体是否密实、帽檐是否周正、帽带的红条纹是否匀称，每一处细节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不合格的当场退回返工，合格的才会被打上标记。 “大娘，您这眼睛可真尖！”有个妇女的草帽被退回，仔细一看才发现帽檐处有一处编松了，不由得心服口服。 “不是我眼睛尖，是咱们的标准不能松。”王大娘一脸认真，“咱们的东西要送进百货公司，半点马虎都要不得。” 上午十点，铃铛声再次响起——是中间的休息时间。大家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走到磨坊外透气歇脚。李婶早就烧好了一大锅绿豆汤，清甜解暑，每人都能分到满满一碗。 苏念棠趁着这个空档，召集各组组长开了个短会。李婶、春草、铁柱还有王大娘，几个人蹲在磨坊外的石磨旁，围成了一个小小的圈。 “各组进度怎么样”苏念棠开门见山。 李婶率先开口：“豆腐干今天预计能完成六十斤，三天凑齐二百斤肯定没问题。就是熏棚周转太紧了，一炉得熏两天半，时间卡得死死的。” “可以临时搭个简易熏棚。”陆劲洲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给出主意，“用砖头垒墙，顶上盖块铁皮，虽说简陋，但应急足够用了。” “这个法子好！”李婶眼睛一亮，“下午就动手垒！” 春草紧跟着汇报编织组的进度：“草帽已经完成五十八顶，照这个速度，四月底就能收尾。编织筐刚起步，但大家手熟，五月底交货肯定不耽误。” “很好。”苏念棠一边记录一边叮嘱，“进度要赶，质量更不能放。” 铁柱也说了风车的情况：“运转一切正常，就是磨盘磨损得有点厉害，得定个维护计划，定期更换。” “记下来了。”苏念棠点点头，将这件事也纳入了待办清单。 短会刚结束，铃铛声又一次响起——休息时间到，继续上工。大家迅速回到各自的岗位，磨坊里再次响起熟悉的交响：风车的转动声、磨盘的摩擦声，还有妇女们此起彼伏的说笑声，热闹又充满生机。 中午，陆劲洲果然带着人动手垒简易熏棚。就在旧熏棚的旁边，用废弃的砖头砌出四四方方的围墙，顶上盖着从公社废品站淘来的铁皮，一个简陋却实用的熏棚很快就成型了。福山爷爷过来检查了一番，摸着胡子点头：“通风孔留得合理，烟能走得匀，错不了。” 下午，这个新熏棚就投入了使用。两个熏棚轮流作业，效率直接翻了一倍。李婶掐着指头算了算，脸上满是笑意：“原来三天出一炉，现在两天就能出一炉，月底那二百斤，稳了！” 苏念棠去编织仓库巡查时，正撞见春草在捣鼓新玩意儿。她把编草帽剩下的短麦秆收拢起来，编成了几个圆圆的小杯垫，杯垫中央还嵌着一颗小巧的五角星，看着格外讨喜。 “念棠姐，你快看！”春草举着杯垫，语气里满是兴奋，“这些边角料扔了怪可惜的，编成小物件，说不定也能卖钱呢！” 苏念棠拿起一个杯垫仔细端详，麦秆编得密实，花样简单又可爱。“这个主意真好！既做到了废物利用，还能丰富咱们的产品种类。” “我还琢磨着，”春草眼睛亮晶晶的，越说越有劲头，“可以编一套出来，杯垫、锅垫、碗垫都配齐，家庭主妇肯定喜欢，定价也不用高，几毛钱一套就行。” “可以试试。”苏念棠十分支持，“你先编几套样品，我下次去供销社的时候，带给老王看看销路。” 王大娘在一旁听着，也忍不住凑过来出主意：“我娘家那边，有人用麦秆编小麻雀、小鱼儿这些玩意儿，专门哄孩子。咱们也可以学着编编，肯定受娃们待见。” “这个点子太棒了！”春草拍着手叫好，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就这样，编织小组又多了一项新任务——利用边角料开发小商品。妇女们的热情瞬间被点燃，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这个说编个小针线篮，那个说编个笔筒，还有人提议编个小挂饰挂在屋里…… 苏念棠望着眼前热火朝天的讨论场面，心里暖融融的。这就是创造力被点燃的模样啊——当人们看得见希望，摸得着奔头，自然就会主动动脑筋，琢磨着把日子过得更红火。 傍晚时分，下工的铃声响起，大家却都有些意犹未尽。李婶站在磨坊门口，高声宣布了今天的战果：“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咱们今天超额完成任务！豆腐干六十五斤，草帽三十顶，编织筐十个！” 话音刚落，掌声便响了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却又透着满满的成就感。苏念棠拿出本子，将这些数字一一记录下来，这是今日的收获，更是明日前行的底气。 晚饭时，苏念棠在家核算总账。月底要交付的二百斤豆腐干，如今已经完成了一百零五斤，还剩九十五斤。按照每天六十五斤的进度，两天就能完成，还能富余出一天的时间来查漏补缺。 “进度比预想的还要好。”陆劲洲看完账本上的数字，给出评价。 “这多亏了你搭的简易熏棚。”苏念棠夹了一块豆腐干递到他碗里，“尝尝看，这是新熏棚出的第一炉。” 陆劲洲夹起尝了一口，点头道：“味道没变，还是一样的好。” “那就好。”苏念棠松了口气，自己也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熟悉的香味在舌尖散开。 饭后，陆劲洲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油纸包得严严实实。打开一看，是几颗简易的润喉糖，用蜂蜜和草药熬制而成。 “李婶说你今天说了不少话。”他把糖递给她，声音温和，“含一颗，能让嗓子舒服些。” 苏念棠接过糖，心里瞬间涌上一股暖意。她今天忙着协调各组事务，确实说了太多话，嗓子早就有些沙哑，没想到陆劲洲竟这般细心。 “谢谢你。”她剥开一颗放进嘴里，甜丝丝的滋味混着草药的清凉，瞬间滋润了干哑的喉咙。 “明天我去一趟公社。”陆劲洲说道，“听说废品站新收了一批旧机器，去看看有没有能用的零件。” “正好，我也要去供销社。”苏念棠接话，“把春草编的杯垫样品送过去。” 两人又聊了几句明天的安排，便各自洗漱歇息。夜里，苏念棠躺在床上，含着润喉糖，嗓子的不适感渐渐消散。白天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铃铛声里井然有序的生产场景，妇女们围在一起构思新产品的热情，陆劲洲带着人默默垒起熏棚的身影…… 这一点一滴的画面，拼凑出的是踏实又温暖的日常。 窗外，春风轻柔地拂过树梢，远处隐约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春耕已经落幕，大人们忙着搞副业增收，孩子们也有了尽情玩耍的时光。 苏念棠想起春草说要编麦秆小动物，想起王大娘提的小麻雀、小鱼儿……这些带着手作温度的小物件，这些简单纯粹的快乐，大概就是这个时代最真实的幸福模样。 她闭上眼睛，舌尖的甜意慢慢蔓延开来，一直甜到了心底。明天，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清脆的铃声会再次回荡在村庄上空，生产会继续有条不紊地推进，生活也会在这份忙碌里，变得愈发温暖鲜活。 而她和陆劲洲，会继续并肩走在这条朴实的道路上，带着红星大队的乡亲们，一起朝着充满希望的日子，稳稳地往前走。在这个生机勃勃的春天里，在这片充满烟火气的土地上，续写属于他们的故事。
